（1）

 

叶代二是我表叔，今年45岁

和我同根，我叫他二叔

我快要当爷爷，他还未婚

前天我去乡下看他

胡子拉碴的二叔满脸兴奋：快了

再迟不过明年春分。二叔的话让我将信将疑

这么多年过来了，哪一次对我说话

不是牵强的自信？这次或许不同

表叔的语气分外肯定。从二叔鬓角的白发

到膝盖上补丁；从二叔手掌的老茧

到额头皱纹，我读了一遍

不愿读第二遍，不是不想读

是读得不忍心。我情愿看到

下一秒钟，二叔的爱情从天降临

与二叔见面时，不再想起米曼、苏木木、吉英

不再扼腕，不再叹息

不再轻易触动酸楚的心境

 

不是我自夸，我家二叔不比谁差

 

从洞庭大桥往西，经华容、安乡

沿澧水上溯道水，走官道至观音庵

那年，我二叔就在这个集镇当工人

二叔的单位很有名，生产草编

产品行销大江南北，还出口荷兰

二叔当年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却神采奕奕

每天上下班，相当准点

大小一干部，是厂里的中层骨干

那时我在城里工作，常常骑单车看二叔

不经意间，见证了二叔初恋

草编厂姑娘俏模样，一个比一个赛天仙

其中一个叫米曼，和二叔同在一个车间

多次在道水桥上，二叔手把青石栏杆

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他说，俺的米曼，很入俺的法眼

有一次，我参加他俩的晚餐

她真是漂亮，长发披肩丹凤眼

笑语盈盈俏身段

我内心为他俩烧了三柱香

许了三个愿

 

相爱相亲永不分开

 

自古红颜多薄命，我不相信

可是米曼走了，才刚刚二十二岁

米曼走得决绝，喝了半瓶甲胺磷

二叔红着眼，在观音庵山顶

不吃不喝，像尊雕塑

我陪着他，看了三夜星星

米曼走时，给二叔留下一封信

只有七个字：今生无缘，等来生

二叔一遍遍读，读晕了日月

没读出原因

米曼真的走了，为什么选择自尽

有人说她其实有心上人，只不过

已经结婚。米曼活得极度无奈

和二叔在一起，不过掩饰失落心情

还有传言，米曼被人强暴过

早没了女儿身，从远方来

想忘记不堪的痛，却没走出苦涩阴影

米曼的确走了，象天空偶然的一朵巧云

让二叔心灵发生十级强震

他说，从来没有这样真

从来没有这样疼。这世界本来不公平

他曾经强大的自尊，从此

一蹶不振

我再也没有和他捉河蟹，游泳

再也没和他打猎，放生

他甚至少有说话，作声

那个曾经显赫的乡镇企业

一夜之间让二叔卷铺盖走人

我的二叔非常情愿返村

重新当回农民

关于米曼，我再也不曾提起

只是偶尔梦里听见，轻轻唤我

声音动听，如同大弦小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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