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李麦镇定一下情绪,向马静明示意,马静明便出去办理提审手续。
这是一间独立监房,全部实墙,没有开窗。中间用一道简易钢架隔开,里间是嫌犯的坐椅,可以控制嫌犯自由;外间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办公桌,方便办案干警提审和记录。
李麦提审过无数嫌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忐忑不安。就像一个考得差的学生在即将分数揭晓时的心境,想知道结果,又害怕知道结果。春天虽然是一个温暖的季节,但冷的时间居多,这个下午同样寒冷,房间没空调,李麦没穿毛衣,坐下来之后还是打了一个寒战。
李麦趁吴天木还未提到的间隙,决定好好地理一下头绪。盘旋在李麦脑海里的四个困惑能否通过吴天木可以解开:一是吴天木留在家里电视机上的纸条;二是女儿媛媛的车祸;三是寄到办公室的合成艳照。当然还有近期包括冲子的死等一系列蹊跷的事件。连续弄出一系列敲山震虎又无不拙劣的表演,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李麦内心里想证实,幕后就是叶山虎。李麦更想通过吴天木,揭开叶山虎,还有失踪了三年的叶山豹的神秘面纱,挖出其操纵着的一直隐藏很深的国际贩毒团伙组织,并将其一网打尽。毒品的祸害超出自然的灾难,对人的健康的危害在次,对人的意志的戕害更大。李麦曾在戒毒所办过案,那些被毒品折磨过的灵魂,很难再恢复理性,有的失去理智,甚至丧心病狂。他们中的多数已变成行尸走肉,或者社会垃圾。李麦想到这里,就感觉自己的失职,每年禁毒、查毒,毒源却一直没有断绝,反而日益泛滥。李麦不相信,正压不住邪。
马静明和王英把吴天木带过来,锁在了里间的坐椅上。马静明向李麦挥了挥手,便和王英退出了房间。李麦静静地看着吴天木,年龄三十二岁,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对李麦的注视一幅波澜不惊样子,让李麦想起两个字,老道。李麦有意打破沉闷,便起身,打开铁门,递给吴天木一根香烟,并划燃火柴,送上火。吴天木烟瘾很大,低着头狠狠地吸了一口,一根烟几乎燃掉了三分之一,烟吞进肚里,回旋了好一会,才让一缕轻烟从嘴中弹出……
“我是李麦,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录像,只有我们俩个人,有什么话要单独说的,尽管开口。”李麦待吴天木把一根烟抽完,才发声。他不怒而威,语气冷淡不失严厉:“只有说清楚,才能给自己和法律一个交待。”
吴天木抬起头,李麦看见他目光里的一丝侥幸。
“我认得你,多次看过你的照片。”吴天木开口:“你最好放了我,否则,会有麻烦。”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李麦威严道:“说,我家电视机上的那张纸条是你留下的吧?敢公然挑衅我,究竟什么目的?”
“没想到这样快就让你们查到了我。说给你听也没关系,我不说,叶山虎待我走后也会找你说。现在我说给你听,你最好放了我,要不然,你无法给自已和家人交待。”
李麦没想到吴天木如此平淡地把幕后主使叶山虎抬了出来,他强压心头的怒火,保持镇定,冷冷地等待吴天木的后话……
按照吴天木的叙述,叶山虎对李麦的留心正是在十年前的那个春天,这和李麦心中始终不敢正视的预感不谋而合。那个时期,叶山虎边境贸易做得风生水响,资本的原始积累正是那个阶段完成。叶山虎的生意全部是走私货物,一本万利的经营路径基本上通过前方边境过来。特别需要公安武警关照,所以对前方这个县级市公安警察特别不敢轻心。前方市武警大队长牺牲后,传言从彩云市局调一名干警接任,李麦便进入叶山虎的视线。叶山虎自然很容易知道李麦的女朋友的事情,那一段时间,叶山虎基本上在皇家歌厅打探消息。表侄叶永贞,也就是珍珍刚好在他家帮忙带孩子,便有心撮合成其一段姻缘,以备不时之需。那时珍珍尚小,根本不打算恋爱结婚。叶山虎就求她在适当时候结识一下李麦,那个春天的晚上,刚好李麦来到了皇家歌厅,叶山虎便安排专车把珍珍接了过来,当了一回山寨版的坐台女。珍珍自己也没想到后来的变数,自己稀里胡涂地和李麦过了一夜,主动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老谋深算的叶山虎知道珍珍决不是李麦想要的女人,便安排司机把珍珍和李麦送到了预定的宾馆,让珍珍服侍好李麦。不过,全程被叶山虎录像。所有一切,珍珍不知情。叶山虎懂得轻重缓急,好刀用在刀刃上,十年间,有无数次要启用李麦这颗棋子,都放弃了。这次他是狗急跳墙,犹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了。
叶山虎所用核心的人只有两三个,吴天木算一个。李麦的三个疑虑被吴天木全部解答,都是吴天木一人所为,至于其后指使,当然是叶山虎。叶山虎这次送吴天木去喀麦隆,一方面是为了让他躲避李麦的抓捕,另一方面是绕道缅甸,进一步会商交易细节。吴天木此行如果中断了,货物不能按期发出,叶山虎就会被泰国黑帮追杀。用吴天木的话,这次如果这批货物再不到手,公司做不下去在次,叶山虎十颗脑袋也不够砍。至于其弟叶山豹,曾做过叶山虎的助手,后来因为他参与毒品交易,兄弟俩便翻了脸,叶山虎再也不信这个弟弟。三年前,吴天木见到他最后一面是在流连宾馆,之后,再也没见过。有关他的行踪,如果有人知道,除了叶山虎,再就只有甘哥了。不过,叶山豹是否在人世尚无定论,貌似从人间蒸发。关于冲子的车祸,吴天木说完全不知情。
吴天木始终否认叶山虎涉毒,只不过做边境走私生意。他单独约谈李麦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李麦放了他,这样对大家都好。吴天木说,叶山虎早有收山之意,这宗单完了之后,再也不会涉猎走私贸易这块。最近两年,叶山虎的地产经营逐渐红火,也不再必冒险于江湖的腥风血雨,过着惊弓之鸟的生活。那次李麦女儿车祸和家里盗窃案都只是一种提示,没有造成损失,至于寄给李麦的艳照,其实是从录像里剪辑的照片,不过故意留下合成的痕迹,都是敲山震虎,暗示李麦放弃所谓的“猎虎计划”。如果,李麦放过这一回,所有叶山虎手头关于李麦的录像照片将从人间消失,权当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不放手,有关李麦所有的东西将通过网络传媒,公之于众,李麦对社会,家人和组织都将无法面对。
李麦听得后背发涔,他万万没有想到叶山虎隐藏这样深的动机,对于一个人竟然费了十年的苦心来设计,他感觉到了叶山虎的可怕。吴天木的叙说虽说是供词,不如说是要挟。从吴天木的叙说分析,表面看不出叶山虎严重违法破绽,但仔细分析,便是惊天大案。冲子的死,还有叶山豹的失踪,包括前武警大队长的牺牲,是不是与叶山虎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联?其间究竟有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李麦的头仿佛一下子大了十倍。做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每天都在执法,一旦突然的变故降临到自己头上,便是山一般的凝重。李麦面临着比登天还难的抉择。
思索片刻,李麦给吴天木交待几句后,便让马静明进来,把吴天木带回监房。
李麦从看守所出来,径直回到市局,在市局呆了两个小时才驱车回家。在李麦的脑海里,他做了一千遍“如果”的假设,都无法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论。
李麦下车之后,看着警车远去,拿出手机给马静明打了一个电话,说:“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我已请示局长,放了吴天木。”
“放了他?”马静明显然很吃惊。
“中国已与多数国家签署引渡条例,他跑哪儿也跑不掉。再说,凭一起入室盗窃案件,也定不了多大的罪。还是把焦点放在‘猎虎计划’上来,找准七寸,一网打尽。”李麦说着套话。
“是!”
……
李麦整理了一下情结,打开小区的门,走上三楼的家。妻子和女儿都在上面,李麦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每登一级,都感到脚步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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