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快来看，大灰狼来了！”文文的声音显得夸张。

    奶奶放下手中的锅铲，从厨房来到大门口。文文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指着天空的云朵给奶奶看。奶奶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看出啥名堂，她还是点了点头，说：“文文乖，看出大灰狼来了。”

    奶奶进屋后，天渐渐暗下来，文文继续坐在台阶上看天。“二四八月看巧云，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快事。”谁说的别管，春天的江南多是梅雨季节，云卷云舒，排兵布阵，什么时候抬头，都可以在天空读到巧云的故事。八岁的文文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看天上的巧云，做完作业，就会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玻璃看天空，有时，看着看着，就会趴在窗台上睡着了。奶奶有着忙不完的家务，当然不会管他，醒了又会接着看。有时，他也会坐在台阶上看，甚至跑进春天的田野里看。那些农田刚刚耕耘，红花草被犁钯翻卷过来的肥沃的泥土覆盖、发酵，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气味。奶奶曾经告诉他，这就是泥土的气息。文文喜欢站在田园泥土的气息中看天，不怕脖子望得酸疼。因为他坚信，某一刻，他一定可以看到一列神奇的火车从南天开过来。

    奶奶说过，什么时候看到天空有一列火车驶过，爸爸、妈妈就回来。

    文文已经有好久没有看到爸爸和妈妈了。究竟有多久，文文自己也不知道，今年春节没看到，去年春节也没看到。文文有时候很委屈，都记不得爸爸妈妈模样了，是不是不要文文了呢？文文看天时，就多了一分期待，渴望看到头顶有飞驰而来的列车。

    文文相信奶奶的话，在文文的世界了，除了偶尔回味妈妈温暖的怀抱之外，就是奶奶了。因为很久很久以来，在这三间平房之中，只有奶奶和他两个人。奶奶帮自己洗衣做饭，陪自己吃饭睡觉，还给自己讲狼外婆的故事。

    每天放学回来后，文文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放羊。牵着奶奶的大山羊，行走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很神奇。文文给奶奶的大山羊命名为大毛哥。有时候，文文会在山坡上和大毛哥比拼一下手劲。文文两手抓住大毛哥的犄角，使劲地抵，脸憋得通红。大毛哥当然不示弱，拼命抵挡。大多时，文文都以两脚朝天失败而告终。文文躺在草坡上休息，大毛哥就会来到他身边，用嘴唇亲吻他的脸。文文拽着大毛哥的犄角爬起来，甚至骑在大毛哥的身上，大毛哥不生气，陪着文文开心地疯。

    这个村庄终究是要荒芜的，文文和奶奶常常行走在村庄之中，除了偶尔碰到差不多的老人和小孩外，视线之处，大多是锁门闭户的院落和长满杂草的禾场。奶奶有时忍不住叹息，这田种不下去了。文文就勇敢地表示，长大了帮奶奶种田。奶奶嗔怪道，傻，只有傻子还在乡下种田。都不种田，吃什么？文文好奇地问。奶奶没好气地说，谁种都可以，文文不行，文文要念大学做城里人。文文想问，是不是跟爸爸妈妈一样长期在外打工不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奶奶很生气。

    最让文文难过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天文文让奶奶担心了。那一天放学回家，走着走着就离开伙伴落单了。翻过一个山头时，突然就有一只野兔出现在视野。文文开心极了，他跟着野兔赶了好长一段路，野兔就没入草丛中了。跑累了的文文靠在一颗大石头上休息，看西天火烧云。看着看着，就看到一列火车从南天空轰隆隆地开过来了,文文兴奋地跟着火车奔跑，火车呼啦地从头顶开过，也没停下来，文文拼命朝家里跑，他相信爸爸和妈妈一定在家里等他。可是，他的脚老迈不动，后面好象有人拉着。文文十分着急，一急就出了一大身汗。文文睁开眼，原来是个梦。西天的太阳换成月亮，文文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文文想到奶奶一定急死了，连忙往家赶。果然，奶奶在学校和家里的路上已经找了三个回合，正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哭泣。看到文文回来，奶奶把文文搂在怀里，浑身都在发抖。

    自那以后，文文再也不敢贪玩了，一放学就回家。文文帮奶奶洗菜、做家务，甚至帮助奶奶做力所能及的农活，相当一个半大的劳力。祖孙俩一天天捱着日子，日子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过来了。

    今天文文放学后，就没着急做作业，一直坐在台阶上看天空。放学时，他看到邻村二黑的爸爸回家了，并开着小车来学校接他，见面后，他的爸爸搂着他使劲地亲了一口。想到这个场景，文文心里就涌出一股酸酸的味道。文文想，啥时候爸爸也能来学校接我？文文坚信，只要自己坚守，一定可以看到天空的火车经过，那时，爸爸和妈妈就可以回家了。

    奶奶做完晚饭出来喊文文时，文文手撑着头睡着了，脸孔尚朝着天空。奶奶摇醒文文，文文梦呓般地问了一句，火车来了吗？

    奶奶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