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柯四十来岁,小眼睛,咪着眼睛望着你,不知道在没在看你。他一进办公室的门,我就看出是个难缠的主儿。
老柯说:“我反正跟定你了,你不给我还钱,你吃啥我就跟着吃啥。”老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着实可恼。
我指着他的鼻子尖尖说:“老柯,在不影响我的工作的前提下,你可以在我的办公室坐。八小时之外,你不可以干扰我,那是我的私人时间。你如果耍赖,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救命啊,镇长打人,快来救命啊!”老柯人往地板上一躺,就拼命地叫喊起来。
办公室吴主任听到叫声,带着小满过来,一左一右挟着老柯几乎抬着出了办公室的门,朝院子里的草地上一扔,就像扔包袱一般地说道:“老柯,院子好冷清的,你就在这草地上好好表演吧,我们就当看猴把戏。”
老柯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才没兴趣表演,我是来找新镇长要自己的钱的,不给我就不走。”
老柯说完又要往我的办公室里钻,吴主任喝道:“站住,你再闹,我让派出所关你的禁闭。”
“我又没犯法,谁敢关我?”老柯翻眼看了看秋天的太阳,估计一时半会儿讨不到多大的便宜,扔下一句后,悻悻地走了。
五年前,老柯就这样显山露水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老柯是叶镇名人,提起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无赖和泼皮。他为了达到收债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干扰你,直到你息事宁人打发一点资金给他。第一次照面后,我就领教了他的讨债功夫。吴主任告诉我,之前的马镇长还伤脑筋一些。
老柯基本上找马镇长讨了四年债,四年时间,他从马镇长手中签字或者通过村级抵扣税费收到了十多万元债务。老柯的无聊在马镇长的面前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说出来,让你笑不出来。
老柯在马镇长家里、办公室,甚至行车的路上,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地给他汇报,让马镇长十分的窝火。有一天,老柯一脸无辜出现在马镇长面前,说再不考虑他的债务问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马镇长正好处理完一场死人官司,几乎三天三夜没睡觉的马镇长骂了一句粗话:“日你妈的老柯,你还让人活不活?”
马镇长骂完这句后就十分的后悔。老柯听到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激动地说:“马镇长,你刚才说啥?你日我妈?”
马镇长矢口否认。老柯却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央求马镇长承认,并承诺,只要马镇长承认刚才说了“日你妈”三个字,可以暂时不要债。马镇长不理他,他跪下来磕头:“马镇长,求求您承认吧?你日了我妈,好不好?只要您承认,让俺做什么都成。”
一连一个月时间,老柯只字不提要债的事情,只要有空,就粘着马镇长:“男子汉大夫,说了咋不敢承认?只要你承认,一切都好商量。”
终于有一天,马镇长被逼急了,在政府院子里吼道:“老柯,我日你妈,说了又咋的?”
老柯惊喜万分,他当着政府干部的面跪在了马镇长的面前,头磕得像蒜头,喜极而泣道:“你日了俺妈,那您就是俺爸,爸,俺给您磕头了。”
这还不大紧,当晚,老柯还购买了烟酒,来到了比老柯还小的马镇长家里,硬要认回这个“日”了他妈的镇长“爹”……
这个老柯,说起他所收的债更是让人气。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大办乡镇企业时,没有哪家乡镇企业没有债务。镇砖厂欠省煤炭公司五十万元货款,都是陈年老账。省煤炭公司的老总是老柯的远房表哥,老柯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找表哥要到了收债的委托书。老柯似乎得到圣旨,十分精神地找到了镇政府,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讨债之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企业改制时,乡镇企业的砖厂和国营的省煤炭公司都关闭破产,这笔债务以五万元打包到了老柯表哥私人名下。老柯老表在短短几年里,就成为了上市公司的老总,哪里还记得有这样一笔债务呢?按理,乡镇企业破产后,债务自动消亡。但当时乡镇企业关闭时,哪有几家企业有闲钱或者精力走法院破产清算的路子?所以,老柯不傻,自然找到乡镇企业的主管部门镇政府了。
镇政府干部作了一歇后语:老柯收债——鬼见愁。老柯的“纠缠术”由此可见一斑了。镇政府的财政基本过着讨钱过日子,本来捉襟见肘,哪有闲钱还那些乡镇企业的陈债?况且那批倒闭的乡镇企业整个债务算起来有上千万元,都要镇政府来偿还,卖了镇政府都还不起。
老柯却有本事收到钱,就是因为他的泼皮和无赖。不是流行一句,花钱买稳定吗?你想要老柯不闹事不纠缠,你就慢慢给他还钱。否则,跑到省城或者北京,花钱接是小事,组织追究事大。
马镇长调到城里后,算是摆脱了“祸害”。对于老柯,我当然做好了论持久战的准备。后来,我基本摸清了老柯的习惯,你只要给他一点打发,他就会用这钱去喝酒、嫖女人,可以相对地管一段时间。所以年初或年末,总是设法给他一千两千,基本一年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论持久战,第二年春,老柯死于车祸。老柯死得很蹊跷,他骑着摩托车,撞在了一辆大货车的侧厢上,身子反弹后,头撞在路边树上而死。有人说他是“碰瓷”,但交警没有认定。
老柯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不留口德的村民或者干部议论道,老柯造孽,是天收他。
老柯死后,这笔陈债便再也无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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