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分是胡萝卜的诨名。久而久之，胡萝卜的真名倒被人遗忘得一干二净了。中分喜欢把头发梳成半开，就是通常影视里渲染的那种“汉奸发型”。中分年少时习惯性动作是，用手把不长不短的头发往后一理，头一摆，那样子就是现在所谓“摆造”，要多酷有多酷。有没有迷倒诸多痴情少女，倒是没加考证。不过，他年少时由于精力过剩，做过一件蠢事，倒是给他的人生烙上了洗不掉的印记。

    我是五年前刚到叶镇工作后不久，在一次年底镇政府讨论推介新农村建设典型的会议上了解到中分的情况的。中分种了五十多亩美国红提，一年纯收入有六七十万元，算是农村里的致富名人了。这样的典型不推介再去推介谁？我是镇长，正准备拍板定下来时，几位班子成员都反对，说不能定他。我问原因，都说中分是一个有争议的人，不能做为先进典型推介。前几次评先都有提到他，最后都无一例外地从名单中把他的名字勾掉了。

    原来中分在监狱里服过十五年刑役，他曾经强奸过他现在的老婆。我深度好奇，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说出了他的传奇故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分的家里条件不是太好，高考落榜后就没再参加复读，在马坡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由于教学水平高，很快得到镇中学校长的赏识，一年后借调到镇中学当了初三班的数学教师。马凤是马坡村人，刚好中分教到她。马凤各科成绩一般，数学较差，更成为她的“短腿”。那时参军和高考是跃出农门的两条必由之路，马凤的父母认识中分，自然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今后顺利考上大学跳出农门，请求中分多多给她关照。

    马凤十四五岁，初中三年都在学校寄宿。中分教她的数学课后，非常乐意的请教这个比她长不了几岁的大哥老师。马凤发育快，个子有一米五六，无论是身体还心理，都比一般女孩早熟。情窦初开的马凤特别喜欢往中分的单身宿舍跑，偷偷暗恋上了中分。名为请教难题，实为排解相思之苦。照理说青春期的女孩只要正确引导，骚动期很快就会过去。问题是，中分那时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其定力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那年九月开学不久的一个夜晚，下晚自习后，马凤便来到了中分的单身宿舍请教一个数学难题，中分刚好洗完澡，正准备洗衣服，见到马凤，便接过她的习题。马凤穿一件宽大的T恤，发充完好的胸脯在日光灯下显山露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已经分明的乳沟深不见底。中分审完题后，正准备给马凤详细讲解，一眼扫过去，心便动了一下，又动一下，目光很艰难地从马凤身上移开。这时候，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雨点铺天盖地下来。闪电过后，一个惊雷下来，马凤扑在了中分的身上，浑身直哆嗦地惊叫着害怕，中分手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的身体。外面电闪雷鸣，宿舍的灯突然熄掉了，黑暗中，俩人分明听得到彼此激烈的心跳。那是两具点得火燃的胴体，中分的手不由自主地游进了马凤的身体，而马凤的唇主动送吻了过来。中分一度尝试推开马凤，可身体早就不听指挥，像磁铁一样牢牢地粘住不放，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就那样水到渠成地发生了。此后二三个月，隔三差五，马凤都会主动来到中分的单身宿舍请中分补课。情感一旦开闸，便汹涌澎湃起来。补课的同时，也补心灵和肉体的空虚。被迷情冲昏头脑的两个人什么防范措施也不知道做，马凤的肚子便逐渐大起来。

    出事是不可避免了，父母首先发现孩子不对劲，送到医院一检查，才十五岁不到的马凤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父母自然勃然大怒，严加审问，迅速报了案。八十年代中后期，那时严打整治行动一波又一波，突审突判，中分便以强奸幼女罪判了无期。

    中分最终坐了十五年牢。

    待中分出来时，马凤刚好从广东打工回来。马凤在广东打工，听说是给一个香港人当二奶。这时，马凤三十岁，青春期已过，香港老板给了她一笔钱便让她返了乡。马凤从监狱里接中分出来的第二年，便和中分举办了婚礼。中分在监狱里学得了一手葡萄栽培技术，俩人租种了五十亩地，踏踏实实地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这是中分的大致情况。同事们虽然说得简单，却听得我很震惊。后来，我特意去马坡村看望了中分夫妇，很朴实的乡下农民模样。他们的孩子已经有四岁，中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大，四十不到，脸上有了皱纹，像个小老头。马凤尽管晒黑了皮肤，但风韵依稀尚存。他们的葡萄园一眼看不到边，郁郁葱葱，丰收在望。我问中分，人生如果可以选择，你还会走重复路？中分笑了笑道，不会，不过我希望马凤还是我的老婆。

    当年，我还是决定把中分做为新农村建设典型推介。年底，中分在镇、县、市级会上得到了表彰，还争取到了二十万元的贴息贷款。第二年，中分再扩了二十亩葡萄地。在中分的带动下，马坡村的葡萄、西瓜等水果面积有了二千二百亩，成为叶镇最大的水果出口基地。

    去年底，中分来到了镇政府，用麻袋背来了一百万元现金。他把钱一迭一迭拿出来，边往我的办公桌上堆，边诚恳地说，我这个人罪孽沉重，这一百万元是凭我的劳动挣来的干净钱，足够修建马坡村小学了，请您务必收下来，算是对我前半生罪孽的救赎。

    今年九月一日，马坡村希望小学建成。九月十日是教师节，同时也是马坡村小学的开学典礼。在开学典礼上，中分被小学聘为荣誉校长。

    镇教办的同志给我汇报这个情况时，我反问他们，中分当荣誉校长适合？

    适合，在他身上，正反教材都现成。

    他们答。

    我苦笑了笑，不再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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