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只普通的狗,黄色的,脑袋中间有一撮深褐色毛。它死了,我看到了。这只狗,和中国普通百姓家中的任何一只狗应该没有多大的区别。当然,狗和人一样,完全一模一样同类是很难找到的。即使现在科技如此发达,可以克隆相同的生命,却无法克隆出相同生命的思想。换句话说,你可以克隆一个相同的你,只是从外形上判断相似,真正要制造一个包括外形和内在如出一辙的两个你,是决不可能的。如此说来,尽管这只狗普通,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是独一无二的。
当时,我奇怪自己对这只狗的死表现得很冷漠,竟然没有停下车来多看一眼。它以跳跃的方式完成了生命体的最终一个动作之后,毫无疑问地死了。那时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它来到这个世界,完成了存在的过程,在它生命痕迹消失的一霎那,有没有人为它伤悲?这个问题很愚蠢,但是也有思考的价值。它应该有一个名字,可以设想,它的主人,不管是男是女还是一个小孩,一定对它很宠爱。这样判断有客观依据,因为在它完成跳跃的那种方式之时,我清楚地看到,它很干净,一看就受过良好教育培训的,脖子上还系着铃铛,可见是有主的。也许它有父母还健在,也许还有很多兄妹。如此分析,它的死,一定给它的主人或者亲属带来痛苦,尽管这种痛苦亦或伤悲也许短暂。
在此之前,我和我的司机安静坐在驾驶室前排,它只不过站在公路边沉思,一点也没有横跨公路的迹象。我们很放心的听着音乐,记得是成龙和刘媛媛合唱的《国家》,心情十分放松。甚至,我还跟着哼唱了几句:“国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家,我爱我的国,我爱我的家……”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它会突然要穿越马路。当时,司机有一点惊慌,这种惊慌只是在他的眼中稍纵即逝,然后就很坦然地继续行驶。即便是听到它被小车碾压的那种闷响之后,也没有回头看它一眼。我其实有点沉不住气,看到司机的镇定,很快我就平静了,也没回头望一眼。一只狗而已,在司机和我的潜意识里,那一刻一定很庆幸,只不过是一只狗。每天都有无数只鸡、鸭、猪、狗被屠宰剥皮,供人类烹食,辗死一只狗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因为是一只狗,所以不必大惊小怪甚至内疚的。
所以,在很长一段路程中,我的思绪还没有回到这个事件中来。等我突然意识到这只曾经出现在我视线中的狗也是一个生命时,我才随意地问了一下,它还活着吗?一阵短暂的沉默。我无法得到求证,也无法得到肯定的判断。因为那个过程很短,在这个很短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有想到它的结果。也许刻意回避,也许根本用不着在意。我宁愿相信后者,因为它本来就是生物中的弱势群体,其生死不关痛痒,无碍大局。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连自己也没有想起来的问题?我想,当时一定闲得可以。
司机告诉我这只狗应该死了时,我的内心还是很震惊。司机判断,近乎一吨重的小车从一个不足十公斤狗的肉身上碾过,其温柔身子不被碾成肉饼的概率为千分之零点一。如此判断,它是一定死了。明明是看到死了,从别人嘴里得到证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看来,自己并没有从这个事件中解脱出来。换句话说,在内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我很奇怪自己的举动,竟然发出指令原路返回。在我的内心里对那个千分之零点一充满期待。就是说,我要求证,这只狗没有被碾死。当我们来到原点时,并没有发现狗的踪迹,甚至没有发现血迹。这在我的内心里越发充满侥幸,这只狗没有死。司机要去问询,我制止了。当我们再次从原点出发时,我的内心里有一个判断,这只狗还活着。
我闭上眼睛再次回放整个事件的过程:车如离弦之箭,行驶在马路上,一只黄色的普通看家狗在路边深思,距离我们不足二十米的距离时,突然横越公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回放到这里时,我忍不住跳出了一个问题。照理生活在路边的狗很通人性,它应该认识汽车,知道汽车是可以压死活猫活狗的。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它不想活了。它为什么不想活了,厌世吗?这样思考下去会进入死胡同,还是继续回放:汽车和狗奔跑的速度刚好找到了交汇点,狗的整个身子在即将穿越公路时正好落在汽车右前轮下,那时,我明显感觉车身抖动了一下,甚至右后轮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我没有回头看,司机也没有回头看。只因为当时没有下车求证,所以,认为它死了。现在,我们原路返回求证,没有见到狗的尸体,也没有见到狗的血迹。所以,它应该活着。
它不能死。有三个理由可能证明它不能死:一是它如果死了,司机和我是有责任的,至少会内疚;二是它死了,它的主人或者属亲会伤心;三是它还没有活够,从它受过良好教育的表现上来分析,它深得主人欣赏和喜爱,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不至于这样早死。
这只狗便开始活在我的想象中了,自由在主人面前奔跑撒娇,甚至在春天的田埂上拉尿。看到我,主动迎上来,冲着我摇头晃脑……
我的判断和解释让司机将信将疑,最终还是相信了。司机释然,我也释然了。
由此我想到,生活中有时会犯一些错误或者做错一些事情,这些错误常常让我们自我宽慰地掩饰。然后,寻找理由或者假设把这些错误从记忆中摘除,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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