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低头刻意关注一位擦鞋者。不过,我认真观察了丽丽,我发现她那略带羞涩的脸上,除了稚气,满是自信,并没有为自己是一名擦鞋女感到难为情。
市场经济条件下,许多职业应运而生。擦鞋职业是什么时候兴起?当今有多少人在从事这个职业?这些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想,社会需要是种什么样的服务功能,自然就会有与之相对应的职业来填补这个功能。擦鞋职业一夜之间走进我们的生活时,除了感觉给人方便和舒适之外,并没给人带来半点不习惯。于是,这个大部分由老人、孩子和妇女组成的群体便在大小城市日渐壮大起来。当我们风尘仆仆回到城市时,他们就会从城市的一隅走出来,轻轻擦去你步履上的尘埃。在他们轻柔的擦拭过程中,你可以闭上眼睛静静清理思绪。这刻,你会觉得,满身的倦怠正在悄然消退。
宿舍里购买的鞋油已经过期,鞋刷蒙上了灰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再由自己擦鞋。我习惯走向街头,习惯由他们中的某个人给自己服务。有人说,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享受。我不这样认为。予人方便的同时,也予已方便;反过来讲,我的满足是擦鞋者的市场需求,对于双方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当然,从表现上来看,有点社会分工不平。但是,你深入其间便会发现,从事这个职业的大多是相对困难的弱势群体,其中有不少是下岗职工,擦鞋职业正是他们谋生的手段。你来擦鞋,就是照顾了他们的业务,等于给他们提供了市场,注入了激情和活力。如此思考就无可厚非了。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丽丽住在哪里,甚至也不清楚她的名字。不过,只要有心稍加留意,在长沙的街头巷尾,说不准就会碰到丽丽。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人与人之间也许就是一个转身的距离。我很奇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可以遇见丽丽三次。
第一次是在三年前的夏天,我去长沙出差,一下公交车,丽丽就叫住了我:“叔叔,擦鞋吗?”这是一个清纯的小女孩,不超过十五岁,一只工具箱扛在肩上,一把椅子提在手上,眼睛里装满了热望。我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照顾了她的生意。她工作很熟练。我很奇怪地问她,怎么不读书?她说放假了,自己出来挣学费。简单的攀谈中,得知,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长沙某高中;爸爸和妈妈是下岗工人,身体不好,都上街摆鞋摊擦鞋;她利用寒暑假帮忙擦鞋是她贴补家用和学费的功课之一。我立刻被她感动了,这个小女孩身上,我看到了劳动者朴实的影子。我给她算了一下账,擦一双皮鞋收一元,一天擦三十双,一个月有近千元的收入,两个月下来可以挣到至少1500元纯收入,完全可以支付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临走时,我给她五元钱,说不用找了,但她还是坚决给我找了四元。她对我说,她叫丽丽,记得下次给她照顾生意。
第二次见她是两年前的冬天,相同的地点下车。我步出车门,就一眼认出了寒风中的丽丽。我叫她名字,她奇怪地看着我,似乎记不起来了。我问了她一些情况,她告诉我,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妈妈患病离开了人世。父亲一个人劳作收入不能满足她的生活和学业开销,只好和父亲一起走上街头。这年,虽然擦鞋每双已经涨到两元,一样还是填补不了她的开支空洞。
第三次见她时,她已然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记得去年夏天去长沙,那时高考结束不久,分数尚未出来,我在五一路和黄兴路交叉处碰到了丽丽。这次我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我。我奇怪地问她怎么没擦鞋了。她说还在做。她和父亲已经开了一家鞋子美容店,不再在外做流动摊贩了。她说回头客很多,生意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帮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为她感到由衷地高兴。
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丽丽。虽然与她的相逢纯属偶然,只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但不管怎么说,她让我仰视。她用双手劳动,擦亮过别人,也擦亮了自己的人生路。
此刻的她在做什么?也许,她还在城市的某一隅,低头专心做着擦鞋业务;也许,她正在莘莘学子逐梦的伊甸园,如饥似渴地畅饮着书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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