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最干净，空气和田野都很湿润，走在长着青草的田埂上，心情不由得空明舒畅。如果继续朝前走，猛一抬头，一道七彩的虹挂在蓝屏的天空中，似隐若现散发着迷离的光芒，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激动。

 

    郑卫现在不止是激动，还有欲罢不能的怅惘。四月的心思谁能懂，郑卫多么渴望爬到彩虹之上荡秋千。雨虹不可能明白他的心思。

 

    江南的天空现在没有以前高远和洁净，雨天倒是不少，但睁大眼睛寻找，看到彩虹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难怪现在把环保提到异常突出的位置，可能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缺失，雨天的虹不能够。

 

    对了，雨虹在郑卫心里，不是一种天气现象，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比名字更漂亮的女孩。雨虹最早出现在十四年前的电脑显示屏上。郑卫蜗居在这个城市之中，迷恋上了网络游戏，当这个叫雨虹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毫不犹豫地加她为好友了。一个在乡里长大的人，经过漫长郁闷的城市生活后，突然有一抹彩虹——雨天的彩虹出现在视野，谁都不能够不惊喜，郑卫当然不例外。事实证明，在与雨虹网络交流中，他那沉寂的心灵仿佛注入兴奋剂，一下子灵泛起来。

 

    “为什么要叫雨虹？”

    “可以在雨后的天空游荡。”

    “为什么非是雨虹，而不是彩虹、霓虹？”

    “新雨之后的天空干净。”

 

    寥寥数语，郑卫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特别的女孩，有一种渴望交流的冲动让他寝食不安。那时候市民政局办公室还没有电脑，他不再迷恋网络游戏，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等待，等待雨虹的头像变成彩色。他在每一个休息的午间或者夜晚泡在网吧，目的是为了和一个叫雨虹的女孩说几句话。

 

    “我上网只是听歌，和朋友聊天，你呢？”

    “我比你简单，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等一个叫雨虹的女孩上线。”

    “切，听你胡说，母猪都能上树。”

    “切，母猪何止能上树，还可以插上翅膀飞翔。”

    郑卫感觉自己很轻松随意，说话尽量新颖、俏皮，以吸引她的注意。

    “我认识你。”

    “真的？什么时候？”

    “一千年以前。‘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从我们的身旁穿过，草丛里有流萤往来如梭。我们静静地伫立着，高兴着有你、有我！’那时，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你是说前生，隔得太远了，也没有科学依据。今世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见面吧？”

    “有的。梦里枕边，你驻在我心里。”

 

    就这样漫无边际说着似傻若狂的话，时间过得很轻松。让郑卫惊奇地是，雨虹竟然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她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财务工作，家境富裕程度和工资收入都比自己高。随着交流的深入，郑卫和雨虹都觉得聊天成了生活的享受，几乎没有约定地在每天下班后同时上线。一同听歌，一同视频。雨虹坐在床边上网，穿着睡衣，随意地吃着东西。她最多不过二十来岁，那率真模样，比过银幕上任何一个明星。

 

    “我有一个要求，虹，不知可不可以满足一下？”

    “当然可以，你说吧。”

    “为了千年的等待，我要和你见一面，就一次。”

    “你敢吗？”

    “敢。”

 

    郑卫毫不犹豫在电脑上打下了手机号码。雨虹在那头迟疑了一下，把手机号码也发了过来。俩人约定在心星咖啡屋见面后，郑卫结账出了网吧的大门。那正是一个雨后夏天的黄昏，郑卫走在凉爽的大街上，有一种隐约的期待鹿撞他的心扉。他看到晚霞映衬的西天，有一抹彩虹。他没有特别注意，几乎蹦跳着朝心星咖啡屋跑去。

 

    来到咖啡屋时，郑卫一眼就认出了雨虹。在四五个人中，她穿一袭黑装，皮肤白净，有一种鹤立鸡群的美丽，让郑卫不敢正视。雨虹站起来，落落大方地介绍她的朋友。原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男两女。郑卫听雨虹介绍自己，市民政局办公室才子，我的好哥们。接下来，大家都很随意地坐下来，喝咖啡。他们自由说着话，偶尔也照顾到郑卫的感受。雨虹的大方和美丽，一下子让郑卫没了自信，他有点拘谨地坐在那儿，闷头喝着咖啡。

 

    “郑卫，怎么啦？”雨虹问。

    “没事，听你们说话。”郑卫看着雨虹，有些不自然地答道。

    “不如喝点啤酒吧？”雨虹提议，大家点头附和。

 

    那天，郑卫喝了多少啤酒，他记不起来了，反正有些醉意。后来，他又提议约会过几次，或者喝茶，或者唱歌，或者吃饭，每次她都带着朋友。网络和现实的反差原来很大，郑卫感觉雨虹是那样的骄傲。他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很多可以在网上说的话现实中却羞于出口，自己只不过是雨虹的一个哥们，永远做不成她的知己。

 

    淡淡地交往了两年。其中大多数都是雨虹主动约她的，每次她都带着不同的朋友。现实中，郑卫始终没有走进雨虹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在郑卫等待很久之后，雨虹在电脑中的彩色头像出现了。

 

    “郑卫，明天我就要搬家了，可能今后不再上网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雨虹，我不说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我们可以成为知己？”

    “当然，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

    “不是，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雨虹在头沉默了好久，才打出几个字：“天阶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雨虹打下这几个字后便下了线。

 

    这以后，郑卫便再也没有去过网吧上网。雨虹自然没有在郑卫的网络中出现。郑卫把雨虹的手机号码在心里吟诵了无数遍，就是没有勇气拨出去。两年后，听说雨虹结婚的消息后，郑卫沮丧了好久，一气之下换了手机号码，报名援藏，去了西藏。

 

    再次回来时，郑卫已经娶妻荫子，事业有成了。三十多岁成了市民政局最年轻的副局长，前途一片光明。工作劳碌奔波之余，郑卫常常想起雨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来到了她工作的上市公司打听，早就辞职了。她似乎从郑卫的世界里蒸发掉了。郑卫思忖，雨虹真的象雨天的虹，遥不可及，应证了“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

 

    昨天，郑卫从日记本中翻出了几年前的QQ号码，竟然还可以用。他上线后，看到雨虹的头像，心里很是激动，查看资料，个性签名竟然是：“等你三千六百五十六天又如何？”

 

    让郑卫惊喜地是，这时候雨虹的彩色头像竟然亮起。打开一看是留言：“喜欢一个人是要勇敢对她说爱。我喜欢自信的你，不喜欢自卑的你。明天，心星咖啡屋见。”时间是：1999年4月8日。郑卫只觉得脑袋一轰，搬着指头算了一下，这条留言已经留在上面整整十年了。

 

    十年，虽然弹指一挥间，但如果计算到分秒，又该有多么漫长？三千六百五十六天，雨虹是不是等自己？

 

    郑卫只觉得头一下子变得很大，如果让一个女人用十年的心思等待自己，是不是很残忍？正当他苦思冥想时，雨虹已经黑了的头像突然变亮。

 

    “郑卫，是你吗？”

    “你是……”郑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日期，没错：2009年4月9日。

    “我是雨虹，10年了，终于见到你出现了。”

    “等十年，难道你等我？”

    “不是等你，还会等谁？记住，你欠我一个约会，已经十年了，我每天上来都要看看，看看你的头像是否亮起。今天太开心了，终于在网上看到你出现。”

    “你不是结婚了吗？”

    “等你两年，我发现你竟然一次也没有上线，一气之下嫁了人，结婚不到半年，我离婚了。现在和孩子一起过。”

    “雨虹，当年，你为什么要在QQ里留言，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

    “这就是缘分。别说了，怎么样？明天晚上18：00，老地方见，详谈，不见不散。我下了。”

    “喂！”

    郑卫正想继续问什么，那边的头像暗淡下来。

 

    郑卫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天。今天下午，天空下起了雨，郑卫回家吃过晚饭后来到客厅，老婆和孩子看电视。他看了时间：2009年4月10日17：30，离雨虹约会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郑卫抽出一支烟点燃，犹豫不决，要不要去？10年，物是人非，还能找回当年的心境？

 

    去。郑卫扔掉烟头，拿起外衣，出了门。老婆在他出门时交待了一句：“早点回来！”

 

    郑卫远远地应了一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