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很在乎春天的。你在不在乎我不管，反正我是挺在乎的。说这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有点三岁小屁孩的思路。但是四季中，能带给或者唤醒人美好印象的确非春天莫属。稍做统计，在林林总总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的作品中，在这个季节里诞生脍炙人口的成品的，占到七成以上。小时候，听到猫叫得厉害，父母就会骂一句：死猫，喊春。有点不明白，猫为什么要喊春，或者叫春？为什么不喊秋亦或叫冬？后来长大一些才知道猫喊春是猫发情，呼唤心上人来满足生理或者心理需求。由此我推断人在乎春天的理由，原来春天总是在生理或者心理上给人以萌动的暗示，让人感觉或者幻想美好。

    我对春天最初肤浅的印象是油菜花。把油菜花作为一个季节的标志，也许只有我才会如此浅薄地认识。在我的成长或者成熟过程中，油菜花开，春季来临。有很多年，杨柳还在寒风中赤裸裸地自艾自怨时，我就从油菜花蕾含苞欲放的羞涩中，捕捉到了春天的信息。等到油菜花峨冠博带、铺天盖地之时，春天便毫无顾虑地来了。这时候，人站在春天的油菜花边，心情自然会轻松或者开阔起来，想象在油菜花的尽头，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或者感觉在等着自己，比如你。

    今天，油菜花儿正黄。春天是来了，但春天带给我的感觉不是美好未来的憧憬，似乎对怅惘过去的眷恋。有时候怀旧不是逃避，也不是衰老的标志。我反对把对美好回忆等同逃避或者衰老的联想乃至结论。我个人观点认为恰恰相反，怀旧其实也是一种憧憬或者希望，在现在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段，把曾经美好的经历重新演绎或者感受一遍。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重新来过，似乎不大可能，但也是美好生活的期盼，符合春天的个性。你是不是也偶尔想起我呢？

    其实一般的时候很难想起你来。每天穿行在阡陌纵横的田边地头，为一亩二分责任地的耕作收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哪有时间想起你来呢？把自己说得高尚和纯粹一点，自然是为没有想起你寻找推脱的理由。以前有一个小朋友在和我探讨爱情时，老爱和我抬杠，硬说这世界上有天长地久的爱情。我的观点：爱情只不过是瞬间的感觉，爱进入到婚姻家庭时，爱情便成了亲情。而那个小朋友认为，爱情可以持续到死，不在乎拥不拥有，只要彼此心灵的尊重。我听到这话觉得好笑，想到我们曾经的约定，那种感觉早已模糊得辨不清轮廓了。

    现在，从我的视线看过去，粉黄色的油菜花镶嵌在春天碧绿的绸缎上，一块一块的，就象哪个姑娘的湘绣。难怪有人说春天是个发情的季节，一点不假，我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突然想起你来的。现在，我回味少年时代的那场对话，感觉到你栩栩如生立定在我面前，冲我那么温柔地微笑着。“云哥，爱情是什么？”“不知道，爱情，大概是想念吧？”“想念是爱情？想念有多远？”“就比如，你站在我的面前，我还在想你，你还在想我，这就是爱情。”我说这话时，你的脸有那么微微一红，我当时就有想揽你入怀的冲动。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不想，也没有勇气那么早就背负道德和良心的责任。“云哥，我可以想你吗？”“嗯，谁也无法约束思想，我也可以想你。”“现在，我和你约定，每天想对方一秒钟，你能做到吗？”“我能。”我不假思索地一口应诺。“拉钩。”你孩子气地伸出手指头，有些凝重地看着我。两只手指紧紧缠在一起，完成了油菜地边一个神圣地约定。

    是不是爱情我不知道，那个春天我情窦初开。十六七岁，正值高考。虽然我的生理或者心理远没有达到成熟的标准，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理智，居然不敢和你牵手。有人说爱情有四个步聚：对视、拥抱、接吻和做爱，这大概是纯生理上的过程，心理的过程无法划分步骤。可能要等到做爱之时，爱情才会在生理或者心理上瓜熟蒂落。那个春天我很快乐，总是想起你。想起你，微笑就会从心灵荡漾到脸上。我想我是开始恋爱了，尽管只是刚刚开始，但是很甜蜜。“油菜花儿黄了，春天就那样莫名其妙让你发笑。”后来我在上大学之后，写过一首诗，其中就有那么一句。

    此刻，我终于清楚记忆起你的味道。很清纯，比过地里的油菜花儿。记起你，便记起了痛楚。原来，我是如此负心薄义之人，轻易地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已经过去了的漫长岁月里，想起你的时候是有，但是坚持每天都想一秒，真的无法做到。那年，我们都在等高考录取通知书，你顺利考上上海一所大学，我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去你家报喜，你竟然离开了人世。三天前，一场车祸带走了你青春鲜活的生命。晴天霹雳，我一下子晕死过去。整整一个学期，我的思虑全是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淡忘你的，反正有时候很长时间脑子里没有你。再一次回忆到你鲜活的味道，我无法释然，也无法原谅自己。

    油菜的花香冲开了记忆的闸门，我突然在这一刻里好想好想你。为了弥补我从前的过失，我要把所有亏欠给你的想念全部弥补回来。不要责备我，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发情的季节。我要把沉淀在我心头的美好初恋，尽情回放、还原、加工、渲染个够。以油菜花为背景，完成从注视、拥抱、亲吻和做爱的全部过程。

    在油菜花的尽头，有一个点，我知道，那是你。你穿着黑白分明的裙装，带着比春天还美的微笑，正浅浅地向我飘来。微风鼓动我的衣裳，有如给我装上翅膀，我在向你飞去，迎着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