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的时候,我会从城市的忙碌之中走出来,绕过刚刚吐绿的柳林,步上河堤。我走过柳林时,南风从我的耳边吹过,隐隐有蜜蜂的声音叩击我的耳膜。这时,我会奇怪地琢磨,春天是不是来了?要不为什么有蜜蜂?蜜蜂一定是冲着春天来的。只有春天才是芬芳和甜蜜的季节,许多美丽的想象都在春天发生,而酝酿成回忆。如此推测,蜜蜂一定是为着制造甜蜜的回忆而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思还是向前走。向前走其实并没有目标,只是习惯在奔走中想念,想念一些非常遥远的人和事。
沿着河边走,走多远还是这条河。青草和油菜是视线的主要内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把这条河当作依靠,依靠河流思考和行走。现在,我继续我的行程,偶尔有穿着光艳衣服的人在田间劳作,会在第一时间投去崇敬的目光。我坚定不移向着没有目标的前方行走,总是渴望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让我的视线突现奇迹。冰雨会不会在河堤那一端等我呢?
冰雨说过想我。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明亮的眼睛里有一丝淡淡的愁容。她说这句时,一定会用细细晶莹的牙齿咬一下舌头,然后用手抚一下额前的刘海。这是我的感觉。其实她并没有亲口对我说。她是采用写信的方式告诉我的,在一张洁白的信笺重复说了十篇,然后是一串象泪珠儿的省略号。她是从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把信件发给我,并且没有留地址。距离今天已经足足有了十年。
当初收到她的信件时,我没有深思。在分别十年之后,写上这样一句话,一定是在怀想难忘的学生时代的时候,触动了心灵的某根情弦。说来也怪,自从收到她的来信后,在安静的时候,我的耳边就常常听到她的说话,她说那句:我想你!有多少次风声、雨声中,这个声音重复在耳边响起,梦里枕边,田间地头。每每听到这句的陌生而熟悉的话语时,我的心灵都要震颤一次。
其实我和冰雨是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我们一起在大学度过了二年难忘的学生生活。她的人美,成绩也出色,每次都是班上第一。我们志趣相投,喜欢文字,于是都在校报兼职。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爱在校园旁的江边交流文学,每当我滔滔不绝说话时,她就会用一种很崇拜的眼神望着我。有几次我们单独沿着河边散步,说着说着就因为某个问题争执起来。偶尔我的理由充分而获胜,那刻,她就会露出细细密密的牙齿咬一下舌头,扯一下额前的刘海,佯装十分生气地跺脚跑开。跟着她返回校园时,她洁白的裙袂在流淌的河边旋转飘动,头发也飞了起来,简直是春天的一幅画。她无疑是画中的天使。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到和她之间有过友谊之外的爱情。因为她太优秀了,我的自卑和怯懦不可能让我鼓起追求她的勇气。后来,她考取了北方一所大学研究生,临走前一天约我去小河边,我逃避了,竟和同学出去喝酒。等我第二天返校时,她已经离开了校园。
想念一个人一定有想念的理由。冰雨在写上这句话时,当时的心境是怎样的呢?我不得而知。她的生活究竟怎样?我也一直没有过去探寻的想法。我只知道,在我生命流淌的河流里,有一个声音把她和我紧紧联系在一起,她想念过我。她想念的是我的人,还是和我在一起的学生生活?她想念的情愫里是友谊,还是爱情?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想念,人的情感世界才不会寂寞,只要有想念,生命才生动美丽。
想念一个人很无奈,也很美好。她把自己的想念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而我,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她。其实,我也很想她,想念她的人,想念和她在一起的美好生活。这种想念很美好,也很纯真;是友谊,也超乎友谊。那些当初看起来很平凡的学生生活,现在都成为想念的宝贵财富。当一个人十分想念一个人时,如果对方竟然不知道,这才是这个人的心痛。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某种渠道,把自己积蓄了十年的想念传达给她,以减轻那源自心底的痛。
我所走的这条河流向我和她相识的那条河。我知道,我就算走到了头,也找不到她的影子。今天,生活和时间早已把各自改变得面目全非,在忙碌的城市和乡村,即使我们不期而遇,也会擦肩而过。但是,我还是不能不想她,我想亲口对她说这句话。这样,她的想念才不会落空;这样,我的心灵才能夯实平衡。
我知道,沿着河边走,走多远还是这条河。我也知道,沿着河边走,每走一步都不同,水更急,思念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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