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家一样,生下来时就有了思想。心思比那三月的小雨还细、还执着。说出来大家一定不相信,有一次还在我很小的时候,为了找到梦中的一只红蜻蜓,我对着天空喊叫着流了一整天的眼泪。妈妈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扔下我只顾着自个去了菜地锄草。后来,我哭着哭着,就趴在青石板上睡着了。说来也奇怪,刚一入梦,红蜻蜓就停留在我的手上,我兴奋得来不及擦眼泪,就把这好消息向全村子宣布了……
由此,注定我的心思比常人细腻。开始读书时,我能准确地判断老师是不是在注意我,看我的目光里有没有责备的神情。记得有一天上算术课时,我胡思乱想着就睡着了。在梦中,我听到老师的脚步声,准确地向我走来。我第一时间醒来,不等老师惩罚我就举起了手。老师奇怪地盯着我,眨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问我有什么问题。我毫不犹豫地起立,问道,老师,我肚子疼得要死了,请问我可以上茅房吗?
所以,我有细枝末节的梦想就十分地不奇怪了。在我最初的记忆中,我梦想的天空都是瓦蓝瓦蓝的。不只是有火烧云燃烧天边,还有状如絮棉的图腾,我驾驭着巨龙在天空中跳舞。慢慢长大了,梦想就不断地变化。莫明其妙的是,有一段时间,我竟然希望自己长大了能变成一棵树。那时,绝对没有看过《蓝色生死恋》。我先知先觉地想到了韩剧中破石惊天的台词。
童年的时光多么让人怀念。夏天,躺在爷爷怀里晒太阳的意境,相信没有人感受得我那样深。爷爷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可是和爷爷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却十分鲜明留在我的记忆一隅。有时,这些记忆就象春天发芽的小草,渲染出无边的活力来。我和爷爷晒完太阳就去捕蝉。老屋前有九棵象老人一样的柳树,驼背弯腰地在夏天的池塘边喘着粗气。知了被太阳烤得很不耐烦喊着“要死啦”。我的爷爷拿着用破渔网改装的网拍,象猿猴一样攀上树,去给我抓蝉当“玩具”。逮了一只,又逮一只。我的小玻璃瓶中就有了三三二二的、褐黑色的小精灵。
我拿出一只来,看到了牠薄薄翅膀瞎闹腾,不停拍打着想飞地焦急。爷爷告诉我,许一个愿望吧,放飞一只蝉就能实现这个愿望。我睁大眼睛看着爷爷的眼睛,那昏浊的目光里有毋庸置疑的成分,我理所当然地相信了。第一个愿望我记得很清楚:“快快长大,我要娶三姨一样的漂亮女人当老婆。”我嘴里念念有词,小心地看着手上的蝉,生怕弄伤了翅膀。然后轻轻让牠从我的手上飞走了。我的目光追逐着牠,直到没有入云端。爷爷哈哈大笑,我看到他的眼睛乐出了泪花,滴下来时,溅湿了我脚边的一棵青草。
当我拿出最后一只蝉时,我看了看前面无数连绵的群山,闭上眼睛许下了心愿:“一定要让我知道山外面是什么。”这只蝉眷恋地在我头顶转了一圈,义无反顾地向山外飞去。
我真的很相信爷爷的话,放飞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带着这些奇怪的想法,我不知不觉地长大了。说来很好笑,这些心愿后来大多实现了。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的情形,那薄薄蝉翼还真管用,竟然能够寄托一个懵懂孩子天真的梦想。
不过,最后的那个心愿一直没有完全实现。慢慢长大的我,走出了村庄,终于看到了山外花花绿绿的世界。可是走出一座山,前面必然又会出现新的一座山。我不知疲倦走了三十多年,身后抛下了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山,可抬眼朝前望,始始终还有新的山出现。
梦里都在爬山。想一想还得继续爬下去,不看到山外的世界始终心有不甘啊。回头琢磨这一辈子爬山的经历,都是蝉翼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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