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朱志荣

小时侯怕狗，因为附近人家的狗总是见人就吼，让我害怕，而且有一次在路上还被狗冲上来撕咬过，其间所受到的惊吓甚于小小的狗牙印痕对肉体的伤害。后来渐渐地，熟人家的狗也常常向我摇尾而示友好，对于狗的恐惧也就淡化了。

然而我家是从不养狗的。母亲过去是不是有被狗伤害的经历我不知道，但只记得母亲为了办事，即使遇到狗叫也不避开，而是让狗的主人加以制止。后来渐渐长大了，方能体会到她生为人母，为了家人的生活，必得要出去的，不怕狗其实也是经由无奈锻炼出来的。

不过小时侯我家养过猫，原因好像是与家里有老鼠有关。一次，母亲见到一只丧家的小猫，就对它爱护有加，把它领回来养了。那只猫前后养了10多年，全家人对它很有感情，仿佛它是家里的一员。它曾有几次生小猫，母亲也好好地给它侍侯“月子”。后来被附近的一个不良青年偷偷给杀烹了，为此我怅然良久。

后来听人说，中国民间有对猫、狗作拟人化的解说，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主人落难时，猫会忘恩负义，离主人而去，狗则会忠心耿耿。由于我对我家那只老猫的深厚感情，家里也没有进入过让那只猫感到活不下去的境地，就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出于道义和良心，我倒是帮助过一些恩将仇报的人。但无论如何，我对于狗的感情还是不够深，当然也不讨厌。

狗在中国的上古时代，也是与人相伴数万年的伙伴，然而中国文化是不尊重狗的。所谓狗腿子、狗仗人势、打狗看主人等等，都把狗看成是奴才和帮凶，就像狐狸不能给中国人好感一样。时下流行的养宠物狗，也纯粹是在学西方。

既然中国人如此地轻视狗，那么吃狗肉也就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了。当然，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也会有例外的。据说丽江纳西人有句俗语，意思是：“汉人就是那些吃狗肉的人。”而他们自然也就是不吃狗肉的了。

前些年在韩国全北大学任教时，那里有一个外国教授沙龙，专门讨论过一次该不该吃狗肉的问题。把狗当做“man’s  best  friend”的欧洲学者认为人们不应该吃狗肉，屠杀狗是残忍的行为。而酷爱狗肉的韩国教授则辩解说，我们吃的是菜狗，就像欧洲人吃牛肉一样。同样是动物，为什么对人类贡献更大的牛吃得，狗反而吃不得？作为一个也爱吃狗肉的中国人，我觉得韩国教授讲的颇有道理。

前几天，我邀请德国汉学家顾彬教授来校讲学，在校内专营贵州花江狗肉的餐厅吃饭时，常接待外宾的服务员低声问要不要吃狗肉？我突然想起欧洲人是不吃狗肉的，忙征求顾彬教授的意见。他说他虽然不吃狗肉，但如果我们想吃，他也可以喝点汤。这当然显示了他的宽容精神和对别人的尊重。我们出于对客人的尊重，自然也就取消狗肉了。顾彬随后不经意地说了句：“狗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

这句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原来西方人不吃狗肉不只是出于保护动物的目的，而且还出于心灵的需要，是一种精神的需求。在各种动物中，狗是最有灵性、情商最高的动物之一。既然上万年以来，狗是人类最亲密的朋友，那么出于珍视友谊、爱护朋友的情感而不去杀狗吃肉，就是人们应该做的了。人不能为了满足一己的口腹之欲而鱼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