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的本名叫高星，村里人叫着顺嘴就喊成高兴了。

进顺天金矿那天，高兴躺在屋里那冰冷的土坑上睡了半天，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自从父母去世，哥嫂便三天两头找茬，说父母的家产不能让高兴一人独吞，于是哥嫂占去了父母的住房和财产，只容他在院中那个偏厦子里安身，村人都说高兴窝囊，哥嫂摆明了是在欺侮他。可是高兴却说：“嗨，都是自家兄弟，他想要就给他好了，我高兴会凭本事挣回一份家业的。”

这话是对腊月说的，那天高兴搬来偏厦住的时候腊月来看过一回，腊月来的时候是晚上，月光透过那破败的窗梭斑斑驳驳地洒满了屋子，由于偏厦里没有灯，高兴只好和腊月在月光下坐着，看腊月一脸冷漠不说话，高兴就上前拉起腊月的手说：“别这样，虽然今天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会努力去赚钱的，钱算什么？钱是他妈的王八蛋，没有了再去赚。”

第二天，高兴就进城打工去了，临走时高兴特意到上屋与哥嫂道别，要他们帮忙照看屋子。谁知嫂子那人特实在，当时就跟高兴去偏厦溜了一圈，出来的时候顺便将高兴新买的菜刀拿到手里说：“家里那把菜刀咱妈用了那么多年已经不快了，这把我先用着，你回来再还给你。”

那时高兴想：哼，拿吧，拿吧，等我赚了钱连这个偏厦都给你好了。

高兴进城在一个基建队当泥瓦工，早上天刚蒙蒙亮就来到工地，白天顶着烈日晒，脊背上的皮晒暴了一层又一层，晚上在灯光下继续夜战到深夜，手上磨起了厚厚的老蛮，人也晒得跟个非洲人似的，但高兴似乎从不知道愁是啥滋味，他还是一天到晚高兴着呢。

高兴从土炕上爬起来的时候听到自己的肚皮在“咕咕”叫，便在自己住的偏厦里东翻西找，明明知道屋里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食物，但还是习惯地翻找着，也许是希望奇迹出现吧，好象不这样做心里就少点什么似的。这时节，嫂嫂那圆滚滚的身子从上屋门缝挤了出来，手里拿着从高兴屋里拿走的那把菜刀满院子撵鸡，被撵的芦花大公鸡大概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拼命地在院子里逃着，让嫂子几次差点摔个嘴啃泥，看嫂子那球一样的身体在院子里滚来滚去地追鸡，高兴觉得这场面又滑稽又好笑，便不由地“卟哧”笑出了声。

见高兴站在屋门口看笑话不来帮着捉鸡，嫂子便扬起那张油汪汪的萝卜脸说：“高兴，快帮我捉鸡，你哥哥腿残，人家说多吃鸡补钙。”

高兴的哥小时患过小儿麻痹，所以现在走起路来腿有点跛，这就成了他们要挟父母的法宝，父母活着的时候，他们今天向家里要盆，明天向家里要碗，只要是他们能用上的都会变着法儿地去要，高兴最看不过这些，便学着京腔说：“您那，还是自己慢慢捉吧您那。”

嫂子没叫动高兴，就拉长了脸，指着猪圈里的猪没好气地说：“你这该死的畜牲，活该叫你一辈子打光棍。”

这话捅到了高兴的心窝子，但高兴现在懒得跟她生气，人来世上一回不容易，不能只为生气活着。

高兴不理嫂子，转身回屋从水缸后找出从城里带回来的绳子，还有一捆松树明子，他紧了紧裤带，然后从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肚子立时就圆了起来。路过山坡下那片萝卜地，高兴顺手挑大个的萝卜拔了两个，坐在山坡上用草擦了擦根上的泥就啃了起来，也许是高兴太饿了，他几口就将那个萝卜吃进肚里，又起身在一棵小树根部撒了一泡尿，然后一猫腰，人就进了山林。

山林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树的枝桠间透了进来，草丛中的虫儿们在树荫下赛着伴儿地狂叫，也不知是在欢快地鸣唱还是绝望的挣扎？ 从村里去顺天金矿只有十几里的山路，由于金矿早已废弃，山路上已经长满了野草，如果不熟悉地形是很难找到当年那个金矿入口的，高兴不时加快脚步，翻过一个山头，高兴就望见金矿入口的石门了，心中不由地一阵激动。

据说那个金矿里藏着一批珍宝，这话在铁石村已经流传很久了。

早在多少年以前，顺天金矿由一个姓原的老板掌管，那金子出的，海了去了。有一天，矿工们在井下挖着挖着，忽听声音异样，用灯光一照，我的妈呀，从地下挖出两个用油布包着的瓦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珠宝，矿工们当时全愣住了。

由于原家人平时心太黑，给矿工们的工钱还不够矿工自己糊口的，怎么养活一家老小，于是矿工们商量，这些珠宝拿出去老板定会占为已有，还不如先找个地方埋起来，等将来找机会再挖出来分给穷苦的矿工。可是不久金矿塌方，所有的矿工全部被埋在大山的肚子里，那些矿工中就有高兴爷爷的爷爷。

这个秘密所有的矿工家属都知道，也有好多人曾经前来探宝，但都一无所获，有人为此摔断了腿，也有人掉到山崖下摔死的，还有人进洞后就没见出来过。于是就有人说，矿井里的冤魂太多，没抓到替死的他就投不了胎，夜间还有人听到过这里有鬼哭的声音，听的人是个个毛骨悚然。所以近几年没人再敢来探宝，连砍柴也不敢到这一带来的。

高兴似乎是个不听邪的，这大概与他的无牵无挂有关系。刚才进山的时候他特意从腊月家门前路过，听说腊月过两天就要订婚了，腊月妈让她嫁一个爆发户的儿子。刚才高兴站在门外向腊月家院子里望去，看到腊月家张灯结彩，腊月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晃晃的链子，手腕上是翠绿色的镯子，还没到冬天呢，婆家已经把那毛绒绒的皮大衣给送了过来，腊月娘正拿着皮大衣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呢。

高兴想起这些心中便一阵的痛。高兴和腊月打小就好，有一次高兴和村里的小伙伴石柱打架，不小心把石柱的头打破了，血流了出来，石柱妈领着石柱去高兴家告状，气得高兴妈要打死高兴，高兴吓得躲进山洞里住了一夜，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山里的风吹得他缩成一团，还是腊月偷偷从家里拿来了玉米面饼子给高兴，那个晚上高兴接过还有温度的饼子感动的差点没哭了。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高兴就爱上腊月了。后来他们长大了，腊月妈似乎也默许了这门亲事，可是自从父母相继去世，家中财产尽数成为哥嫂的囊中之物，腊月妈就对高兴改变了态度，她总是冷言冷语地不许腊月和高兴来往。

高兴一气之下，来到城里基建队打工，可是高兴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黑心老板，当楼房盖起来的时候，高兴还没拿到他工钱的四分之一，高兴几次找老板要工钱，可是老板就一句话：没钱，先欠着。眼看年三十快到了，高兴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回家之前，尽管他勒紧裤带，还是没忘去市场给腊月买件衣服，那衣服艳艳的，是腊月从前最爱穿的那种。

想着想着，人已经来到了矿井前，这时暮色已经笼罩了群山，高兴站在山岗上，在村子里那片灯光中又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腊月的家，也许腊月此时正为自己订亲的事忙着，她不会知道高兴今天夜里要进矿井去探宝，也不会想到高兴今夜是否会一去不归。

矿井的入口黑洞洞的，夜风不时在洞口处打着旋，发出渗人的声音。

高兴找个背风的地方点燃了松树明子就进洞了。高兴沿着洞的坡度慢慢向里爬去，爬着爬着，洞内渐渐宽敞起来，就像一个大厅，直筒似的矿井到这儿就分了几个岔洞。高兴不是第一次来这个矿井，他已在每个岔洞口都做了标记，那是自己曾经探过的岔洞，有一个只向前延伸不到十米就被堵死了，高兴怀疑那是当年塌方时被堵上的。另一个洞好奇怪，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从那黑古隆冬的深渊隐隐传来水滴岩石的叮咚声，那声音沉沉的，好象是从地球深处传来的。高兴只能将身体紧靠岩壁，一点一点向前挪动，挪着挪着，高兴感觉有一丝风从头顶吹来，他顺着风吹进的方向爬去，手却触摸到一堆白骨，一股腐臭扑鼻而来，高兴还没弄明白那堆白骨究竟是人骨还是兽骨，就看见一双凶恶的眼睛在离自己不到三尺的地方紧紧地盯着自己，高兴一紧张，手一松，身体就顺着原路又跌回洞底。

还有一个岔洞他摸索过几回，那洞拐了几个弯就没路了，高兴怀疑这个洞也是当年塌方堵死的，因为他用石头敲了岩壁听到空洞的回声。

今天高兴决定将剩下那两个没有摸过的洞走一遍，如果那两个洞也没有什么，高兴就要动手挖那塌方的地方了，也许当年那些矿工们将宝物就藏在随时下井都能看到的地方呢。

经过这一阵的折腾，高兴浑身冒出汗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高兴决定坐下休息一会，将剩下的那个萝卜拿出来，在衣服上胡乱地擦抹了几下，就大口地啃咬起来。

高兴记得那次从城里回来，一刻都没停就去见腊月，腊月看见了高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沉默了好久她才皱着眉头说：“高兴，你进城一年了，怎么还像个叫花子？”

高兴笑嘻嘻地从怀里拿出那件衣服送到腊月面前说：“城里人也不好做，楼房虽然盖起来了，可老板还没收到钱，收到了就会把工钱给我的。”

高兴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服往腊月的手里塞。

高兴的话并没有打开腊月那紧锁着的眉头，她漂了一眼高兴手里的衣服，躲开高兴伸过来的手，淡淡地扔下一句：“高兴，这衣服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高兴发现腊月的眼神怪怪的，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高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离家只有一年，腊月的眼神咋会变得这么陌生？

就是那天，腊月告诉高兴，她妈已经为她选了婆家，对方是个暴发户，腊月妈光彩礼就要了五万。

高兴一听心里可急了，赤眉白脸地一把抓住腊月的胳膊说：“不行，你不能嫁给别人，你是我的。”

腊月斜着眼睛看着高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又撩起眼皮看了看高兴那张涨红了的脸，然后嘴角一撇说：“哪儿写着我是你的？就你现在这德行还想娶老婆？往哪儿娶？你那个四面透风的厦子？”

高兴说“你真的要嫁他？”

腊月说“除非你能拿出五万元。”

高兴正在想着，洞的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高兴吓的一激灵，赶忙站起来警觉地四处查看着，仔细地倾听着，洞的深处除了死一样的沉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高兴并不是个胆大的人，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藏猫猫，高兴藏到了一个大树洞里，刚藏进去就捂着脑袋从树洞中串出，脸色白得吓人，当时人们都以为他被蛇咬了呢，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树洞里住着一窝蝙蝠。

高兴边想边向洞的深处走去，这儿的地面不知为啥滑滑的，高兴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地挪着，突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阴风，将高兴手中的松明吹灭，洞内立时伸手不见五指，高兴觉得头皮发麻，他摸索着想再把松明点着，可是火柴不知放哪儿了，他摸完左边兜再摸右边兜，然后又去摸后屁股兜，就在这时，忽听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大地一阵颤动，头上的石头泥土纷纷降落着。塌方？高兴的脑子首先划过的是矿井塌方了。

黑暗中高兴双手抱头，慌乱地将身体向洞壁缩去。我靠，这一回我高兴是彻底的完了，二十几年的生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埋到山肚子里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来营救我，村子里一下子不见了我，人们会怎么说呢？腊月会不会为我的失踪伤心呢？

这一切像闪电一样在高兴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待一切恢复平静后，高兴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指在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他不由地“哎哟”一声，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不管咋样毕竟自己还活着。

“嗨，上面有人吗？”

黑暗中，脚下传来一个吵哑的声音，将高兴吓了一哆嗦。

“你，你是人是鬼？”高兴颤抖着声音，眼睛在黑暗中巡视着。

“我已经快变成鬼了，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你是谁？快救救我，把我拉上去。”

“拉上去？你，你掉到哪里去了？有多深啊？”高兴说话的时候，已经用脚探到一个边缘，高兴的脚下只有不到二尺宽的平台。

“我也不知道有多深，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那你下去干啥？”

“他妈的，孙子才愿意下来呢，我是被人绑架后扔到这里的。”

“你得罪谁了？”

高兴摸索着解下腰间的绳子，一边和下面那人答话，一边一点一点向下面顺绳子，眼看手中的绳子快顺完了，那人才喊“好了，我接到了。”

高兴好不容易才把下面那人拽了上来，那人一上来就搂住高兴亲个不停，嘴里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活人，看来是我钱不理命不该绝啊。”

“嗨，好了，好了啊，你不会是想让咱俩一齐再掉下去吧？”

高兴这一提醒，那人才停下来。

高兴一边给他解绳子，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叫钱不理？是干什么的？”

那人说：“我饿坏了，你有没有带吃的？”

高兴说：“还有半个萝卜。”

那人说：“快掏出来给我吃吧。”

高兴翻遍身上的衣袋也没有找到那半个萝卜，想想可能是刚才慌乱中把萝卜弄丢了。那人不信，高兴就让那人摸，那人说算了，没有还摸什么。

高兴靠着洞壁问：“还没告诉我你得罪谁了？几天没吃东西？怎会饿成这样？”

那人有气无力地说：“几天？他妈的连我也不知道在这鬼地方呆了几天。”

原来那人是基建队的包工头，因为给有残疾的儿子说下一门亲事，那天去给姑娘家送彩礼，亲家留他在那里多喝了几杯，在回家的路上有辆车停在他面前，车里有两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稀里糊涂的上了他们的车。上车后，他发现不对劲，车开到了山脚下，有人把他从车里拖上了山，问他钱放在哪儿？存折密码是多少？包工头就哭着说自己是乡下人，家里根本就没钱。但人家说：这几年进城包工哪年不挣他几十万？再说了，到年底你就他妈的跑路，坑了工人多少工钱？这些钱加在一起算起来少说也有他妈的几百万，光给你儿子订亲就花了十几万，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啊？

人家已经把他的老底都摸清了。可包工头哪里舍得把钱送人啊，这些钱来得也不容易啊，眼看儿子的婚期已到，还需要一大笔钱才能把儿媳妇娶到家，于是他咬紧牙，一个字也不说，那些人就打他，后来那些人没了耐性说：既然你舍命不舍财，那就怪不得我们了。一用力就把他推到下面那个深坑里去了，原以为他只有在下面等死呢，没想到还能让他碰到个活人，真是天不绝他。

高兴听他说完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说：“我看你还是应该到下面去等死的好，留你在世上只会害人。”说着，就要把他推下去。

那人一惊，腿一软顺势跪了下来说“别，兄弟啊，我可是个好人，真的，我从没有坑过人的，那些人都是胡说的。”

“哼，现在你还骗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铁石村的高兴。一年前你拖欠工人们的工钱不给，我曾经追着你讨要工钱，你让保安扯胳膊拽腿将我扔出大门，我，我今天为什么要救你，就让你抱着你的昧心钱一起去见阎王爷好了。”

高兴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死死抱住高兴的大腿哭喊着：“兄弟，是我不好，我该死，你救我出去吧，我会把欠你的钱统统还你，加倍，加倍还行吗？还有，我可以给你补偿，你要多少都行，只要你救我。”

“补偿？你补偿得了吗？我的心伤了，爱没了，女朋友也走了，这些你拿什么来补偿？”

那人跪在高兴面前痛哭流涕地说：“高兴，你饶了我吧，这回出去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坑人了。”

高兴忽然觉得胸中一阵发闷，就说：“算了，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你也别哭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高兴无力地坐了下来，看高兴坐下，那人才缓缓地放开手，烂泥似的瘫软在高兴的身边。

两人的脑子都沉沉的，似乎就要睡过去了，突然高兴挣扎着坐了起来，推着那人说：“不行，这里空气越来越少，我们要想活命就得赶紧把洞挖开。”

“高兴，我现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人有气无力地说着。

高兴不理他，独自摸索着用手去扒堵在那里的泥，扒了好久，感觉手指好疼，他喊：“喂，钱老板，别光躺着，想活命就过来挖一会儿。”

身后没有一点声息。高兴又连喊几声钱老板，还是没有回音，心中暗想，莫非钱老板闷死了？他想爬回去摸摸看，突然高兴的手指触摸到一样东西，高兴不由地惊喜叫着：“嗨，我摸到刚才丢掉的那半个萝卜了。”

钱老板一听便从身后扑了过来，摸索着从高兴手中夺过萝卜，也不擦泥就大口啃咬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高兴你再挖挖，看还有啥能吃的？”

高兴一边继续挖土一边说：“我要是再挖到吃的，你可要花钱买啊，不能白给你吃。”

那人说：“行，行啊，要是你能把我从这里救出去，我家那栋楼归你，城里那个基建队归你也行，让你不出一年就成个百万富翁。”

高兴说：“如果在今天之前让我遇到你，没准我会对你说的话感兴趣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因为我明白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活着，就是件高兴的事。”

“是啊，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如果现在那两人回来，他们要啥我都给，只要让我活着就行。”

“活着干嘛？继续坑人？”

“兄弟啊，你就别再寒碜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会把拖欠工人的工钱都还上，我向你保证。”

高兴没理他，继续挖着泥土。

钱不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高兴，你来这废矿井里做啥？”

高兴说：“到城里打了一年的工，钱没赚到，女朋友赚我穷，不肯嫁我，想起老人们说这里有宝贝，我就来寻宝了。”

“寻到了吗？”钱老板似乎来了精神，他向高兴身边靠了靠。

高兴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着的汗水说：“钱老板，如果现在让你选择的话，宝物和生命你要哪样？”

“嗨，当然是要命了。”

“那还问什么？快点挖吧。”

……

当高兴拖着钱老板爬出矿井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满天的星星，经历了这次生死之旅，高兴没有寻到宝贝，却找回了自己的命，他觉得这比什么都金贵。现在他看见身边的一草一木都觉得亲切，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快乐，他望着星光下那模糊的群山，深深地呼吸着山野里那带有浓重植物气息的空气，心中感叹：活着真好。

钱老板瘫软在山坡上喘息着说：“高兴，你在那儿转来转去看什么呢？”见高兴没理他，就又说“高兴，是你救了我，我说话算数，你想要什么？说吧，我全答应你。”

“我想要的怕你没有。”高兴头也没回地答着。

钱老板不服气地坐了起来说：“哼，我没有？不是我吹牛，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我钱不理手中有钱，这世上啥我买不到？”

“我要你做人的良心，你有吗？”高兴说完，大步向山下走去。

身后传来钱老板惊慌的声音：“高兴，别丢下我，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