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皆为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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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和书痴南宋逛书店，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红与黑》的作者司汤达著、著名翻译家王道乾译的《拉辛与莎士比亚》递给我，说，名人写名人，名家译名作，值得收藏啊！我虽然不搞理论研究，但想到这是司汤达当年反对学院古典主义论战的文章合集，是法国现实主义的重要文献之一，还是决定买下。这本书篇幅不大，我仅用两天的业余时间就读完了，收获比预想的多。这让我更加坚信，向朋友推荐好书，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我今天向读者推荐三本书:《北京苦住庵记—中日战争时代的周作人》、《白牙》、《巨匠与杰作》。这三本书的作者都是外国人，但其中一本与中国人有关，这就是《北京苦住庵记—日中战争时代的周作人》。

周作人是鲁迅的弟弟，有才华，文章写得好，他的《知堂回忆录》我读过不下三遍。但这位文章高手却是一个复杂而颇多争议的历史人物，直到现在还因为他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的一系列选择而引人关注。他以“抗战必败论”为掩饰，决意滞留日军占领下的北京，并出任傀儡政权要职，从而彻底站在了浴血奋战的中国和主流知识分子群体的对立面，最终受到国民政府的审判。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阶段，不仅给他个人的命运以决定性的打击，也给中华民族乃至中国现代文学史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痕。《北京苦住庵记—日中战争时代的周作人》一书以思想传记的形式考察了1937年到1945年期间周作人的个人经历和思想演变，除了依据大量取自台湾、香港和大陆的文献资料外，作者还围绕元旦“狙击事件”和周作人出任伪职前后来自日本方面的种种威逼劝诱，还有大东亚文学者大会前后日本各路文人、作家与周作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关系等，通过咨询和走访当时活动于沦陷区北京的一些日本当事者，获取了重要的第一手材料。这些材料多数依然是目前中国学者是所不知的，它们为分析周作人从一步步落水到与占领者既合作又抵抗的复杂过程提供了珍贵的实证依据。同时，作为发动侵略战争而导致周作人悲剧的日本后代国民，本书作者木山英雄本着反省民族历史的态度，采取了从史实和材料入手尽量客观公正地描述周作人思想经历的实证方法，力图对那段复杂的历史作出基于研究者学术道义和良心的解释与判断。这样的学术立场和方法构成了本书的最大特征，也是其独特的学术价值所在。比起一些研究者从民族国家的大义出发居高临下地进行道德判断来，这样的解读反而更能使读者体味到那个战争时代的黑暗和残酷。需要提醒的是，也许是翻译的原因，本书弯弯绕的欧化长句比较多，有些段落读起来会有些费力。

中国人对年龄比较敏感，一方面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一方面又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不逾矩”，还是脱不了论资排辈的路数。联系到大陆不少文学评论家对70后、80后作家的轻薄态度，我想，如果查蒂·史密斯的《白牙》出自相同年龄的中国大陆作家之手，肯定无法入围茅盾文学奖。一位刚刚大学毕业的24岁小姑娘的作品，怎么可能入得了我们那些自以为是的评委的法眼呢？然而，这部出自年轻作者之手的惊世之作，却涵盖了种族、历史、政治、文化、信仰与性等所有重大疆域，它将不同种族的信仰与文化的交叉和交锋，几代人之间心理与沟通的断裂和错层，以及长达百年的时代差异与历史荒诞，浓缩于种族混杂、文化多元的几个街区和三个家庭之间，刻画出一幅复杂辽阔的后殖民图景，一幅世纪末的“英国写真”，被誉为大师手笔、史诗规模、史诗骨骼，并入围英语文学最高奖布克奖等多个重要奖项。《泰晤士报》评论说：“只管相信对此书的赞美，带一本回家，漫卷书页，尽情享受阅读的美妙。”我相信，许多读者会像我一样，读完一遍之后，会回过头再读第二遍。

《巨匠与杰作》是著名小说家毛姆应美国《红书》杂志邀请，就其心目中的世界十佳小说撰写的系列评论的结集，堪称文学批评的典范之作。我个人认为，这部书的学术成就超过了哈罗德·布鲁姆教授的名著《西方正典》，至少可与之比肩。毛姆通过对菲尔丁、奥斯汀、司汤达、巴尔扎克、狄更斯、福楼拜、麦尔维尔、勃朗特、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这十位世界著名作家的生平和他们的代表作《汤姆·琼斯》、《傲慢与偏见》、《红与黑》、《高老头》、《大卫·科波菲尔》、《包法利夫人》、《白鲸》、《呼啸山庄》、《卡拉马佐夫兄弟》、《战争与和平》的深入研究，揭示了“此类体裁之所以伟大的一些标准，也有削弱其力量的瑕疵与异端”。尽管毛姆在全书的开篇坦承，他所列的书单极为武断，他完全可以再列出十部小说，并为选择这十部给出同样充分的理由，但由一位小说巨匠悉心评说另外十位巨匠与杰作，其独特的价值不可估量。莎士比亚说：“凡过去的皆为序曲。”后辈作家只有不断从“序曲”中吸取营养，才有可能续写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