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台湾岛(连载之卅二)
第六天
5月25日 星期四
台湾海峡
由“尼米兹号”、“独立号”两艘航母和五艘核动力巡洋舰、五艘常规动力巡洋舰、六艘驱逐舰、两艘补给舰组成的美国航母战斗群,以时速32海里的速度驶向台湾海峡金门海域。
美国派遣由两艘航空母舰组成的庞大战斗群开往台湾海峡,表明美国最高决策层已把该地区列为A级地区(即形势紧张地区)。从理论上讲,这个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庞大战斗群,能控制以航母为中心、半径1000海里(1850公里)以内的海洋及陆地。它不必像空军要担心作战地区基地问题,也不必像陆军部队要考虑如何到达目的地。它自身拥有的独立性和机动性,使它能在宽阔的海洋里威风凛凛地自由驰骋,如同鸟儿在空中恣意飞翔。
“独立号”是一艘老航母,曾与其它六艘舰艇组成战斗群,参加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场著名的海湾战争。不过,“独立号”是一艘常规动力航母,与采用核动力的“尼米兹号”航母比起来,它的攻击能力要逊色得多。“尼米兹号”航母不仅载有性能先进的预警机、战斗机、攻击机、电子战机、反潜机和直升机86架,还有反应快速的指挥、管制、通信、情报系统。可以说,它是美国综合科技能力和工业化水平的体现。因此,“尼米兹号”航母编队司令萨德斯海军二星少将被任命为这个临时组合成的庞大战斗群的指挥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美国海军取消准将衔后,便把少将分为两个等级:一星少将和二星少将,也称初级少将和高级少将。海军二星少将即高级少将,相当于陆军、空军和陆战队的少将。
萨德斯海军二星少将站在“尼米兹号”航母的舰桥上,眺望着眼前波翻浪涌的海洋,心情很复杂。不知怎么搞的,他的耳畔总是回响着第七舰队司令官阿玛索夫中将的声音。
萨德斯是在即将率队驶离马六甲海峡时接到阿玛索夫中将电话的。
中将问:“此刻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长官。”少将答道。
“好吧,我就提醒你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就在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我桌上的沙漏还是不断地落着沙。时间不会停留,不知不觉间,我们就会变老。但愿我们在有生之年少干蠢事。”
“长官,我懂您的意思。”
萨德斯少将自信听懂了长官的话外音。即便如此,他当时的感觉还是不错。虽说此次前往执行任务的海域情况复杂,但他并不认为非要干蠢事。因此,当舰队驶入南中国海时,他有一种寻幽揽胜的兴奋感。他无法忘记一个与爷爷有关的故事。这个与爷爷有关的故事恰恰与台湾海峡西岸的厦门有关。
故事开始于1907年12月16日。那天,一支庞大的舰队离开了美国弗吉尼亚州的汉普顿锚地,驶向浩瀚的太平洋。他们将去执行一项和平使命:访问日本、菲律宾和中国。中国为它准备的锚地是美丽的港口城市厦门。
当美国舰队刚刚驶离基地,大洋彼岸的中国就进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迎接准备工作---作为帝国主义列强,这是第一支和平的舰队。在此之前,不是海盗式在袭击,便是蛮横的“炮舰政策”。中国人对待列强的蛮横已有了几百年的经验,但对待列强的友好却有些不知所措。
清政府任命了此次接待美舰的大臣贝勒毓朗。为安排接待工作,先派两名官员到达厦门,并请了两位洋顾问:厦门海关税务司威礼士、美国驻厦门领事馆领事阿洛尔特一起参与策划。财政部为此一次性拨款40万银两。
闽督松寿在福州迎接两次钦差,提出要赶造一批新式枪械,以壮行色。于是清政府命上海江南制造局,赶造新毛瑟枪1600支,马枪300支。枪械运到厦门后,立即武装新军,这支队伍一律新衣、帽、皮靴、军械、洋枪、佩刀,看上去确有“精锐之师”的气象。
美国海军此次来人甚多,该造一个巨大的宴会厅,要能容纳3000人同时赴宴。开始想搞个大洋房,无奈银子不够用,只好雇来广东的竹棚巧匠,在演武场空地搭建一座大竹棚,但又不能让洋人看到是个竹棚,于是用彩绸把大棚装饰起来,使之成了一个豪华的宴会厅。
清政府还命令海军提督萨镇冰铸造银牌7200枚,金牌200枚,分赠美海军官兵。金牌每枚值银圆30元,银牌每枚值银圆一元。牌面大小如银圆的二分之一,一面铸中美国旗,一面注明舰队抵厦日期,并有几句铭文。
美国人来自西方先进国家,而厦门当时还很落后。因此,需专门配置一台发电机器和5000盏电灯的灯头、电线,再造纸灯花灯数千盏,把南普陀装点起来。于是,1908年9月8日,爱仁号轮船驶抵天津,将发电机装运南下,点亮厦门的第一盏电灯。同时,派员赴广东采购大量花木盆景、特等烟花和酒席上用的一切器具。
当然,最为艰巨的任务是基建工程。
因为从香港请来了“髦儿班”戏班,由班主金翠英亲自率领由港来厦,得赶造戏园;为方便美舰官兵上岸,在磐石炮台海滩打下木桩,架起一座木桥;又从福州等地招工两万人,日夜赶工,在演武场及其周围兴建十几座馆舍和牌楼。这些牌楼和馆舍构成了一个环形建筑群,中间有一个大厅,以丝绸做成天花板,独具匠心。厅内用各种花卉编成各色图案,摆满各种各样的工艺品。
同时,警察们开始整顿市容,各家各户都要将门面粉饰一新,一切有碍观瞻的招牌和路牌统统拆掉。
10月23日,厦门进入迎接美舰来访的高潮,接待美舰大臣贝勒毓朗、外务部侍郎梁敦、闽督松寿先后抵厦。
至此,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美国舰队的到来。
萨德斯将军的爷爷当年是以一个普通水兵的身份访问厦门的。萨德斯将军小的时候,很老的爷爷向孙子一次次讲述他在厦门度过的那几个神仙般的日子。
1908年10月30日清晨,一轮新鲜的太阳把厦门港的海面染成了一片金色。在那条金缎般闪光的海平线上,出现了八个成雁阵队形的黑色圆点。它们渐渐变大,变出了高扬的桅杆、粗壮的烟筒,变出了一艘艘从台湾海峡驶来的军舰的轮廓。
中国海军提督萨镇冰率海圻、海容、海筹、海琛、飞鹰、通济、元凯、福安等舰艇,驶向港外。“海圻号”战列舰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战列舰,特意从北洋水师驻地开赴厦门,以壮中国海军声威。萨镇冰精神抖擞地站在“海圻号”指挥塔上,满舰的彩旗在他的头顶迎风飞扬。随着一声令下,中国舰艇鸣放礼炮,欢迎美国军舰。凑热闹的法、德两国军舰也向美舰鸣炮致意。
8点钟,8艘美国军舰在中国军舰的护送下缓缓驶进厦门外港。他们按雁行队形抛锚后,中国的8艘舰艇也在他们的正对面一字排开,既表示致意,又承担护卫任务。
美国海军少将史泼莱、伊玛莱率领13000名官兵来到了厦门。将军们率先上岸,拜会中国负责接待的官员。舰上的官兵则轮流派出3000人上岸。萨德斯将军的爷爷是第一批上岸的3000名官兵中的一员。
岸上的一切,令他们眼花缭乱:在这个宽阔的演兵场周围,环状建筑了15座楼阁和牌楼,都缀满了彩灯和各色花朵。演武场周围插满了无数的彩旗,在清新的海风中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响声。入夜时分,在那座能容纳3000人宴会的招待厅,款宴登岸官兵。
萨德斯将军的爷爷告诉他:“在这座彩房里,用中国的各色绫罗绸缎扎成的彩幅,在五千盏彩灯的辉映下熠熠闪光。摆放在周围的盆景,缩山水天地于方寸之间,更让我们大饱眼福。这些盆景和花卉被剪裁成花船、奔廘、宝塔,显得神妙无比。”
一连数日,美国海军将士沉浸在好奇和欢乐之中,或赴宴,或游戏,或跳舞,或赛球,真有些“乐不思美”了。
但是,没有不散的宴席。
11月4日,中国举行送别宴会。主人特意安排了一顿西餐。美国水兵们嗅到了一股浓郁而又亲切的香味:辣酱三文鱼、火腿、烧鹅、牛仔肉、冻子鸡、生果,及各色点心、饼食。美军将士有5000人参加了告别宴会。假若10人一桌,光客人就要安排500桌,加上中方各界陪同人员,其盛况可谓空前。
爷爷对萨德斯说:“当晚11点,我们恋恋不舍地登上军舰。回想在厦门的几日,舰队所到之处,都受到了最友好的欢迎,是其它任何地方所不能比拟的。所有将士都为此感到无尚光荣。中国真是一个伟大的礼仪之邦。”
此刻,萨德斯将军站在“尼米兹号”航母的舰桥上,手里轻轻摩挲着爷爷当年访问厦门时得到的礼物:一枚银牌。正是爷爷这段神奇的经历,吸引他大学毕业后加入了美国海军的行列。他对神奇的中国心向往之,盼着有一天能像爷爷那样乘美国军舰去访问中国,访问美丽的厦门。后来,这一愿望真的实现了。
那一次,美国海军“里斯夫号”导弹巡洋舰、“奥尔登多夫号”驱逐舰和“伦兹号”导弹护卫舰,在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莱昂斯海军上将率领下,由中国海军“大连号”导弹驱逐舰引导,在《迎宾曲》和21响礼炮声中,穿过淡淡的海雾,缓缓驶进了青岛军港。萨德斯有幸作为莱昂斯上将的参谋人员参加了这次历史性的访问。美国海军官兵参观了中国海军的一些军港、军舰、潜艇学院、工厂,领略了青岛的迷人风光。萨德斯认为,青岛码头是亚洲最好的码头。莱昂斯上将赞同他的看法。
青岛之行给当时的萨德斯中校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因此也更渴望有一天能率舰访问神话般的厦门。他记得爷爷说过,当年,美国舰队曾向厦门南普陀寺赠送了三尊白玉佛像。那是中美两国海军第一次友好交往的见证。他想去看看三尊白玉佛像是否还保存在南普陀寺。他想找到它们,因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已经把它们忘记了,以至于美国军舰的青岛之行被中美两国的新闻界称作美国海军与中国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萨德斯向莱昂斯上将讲述他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时,萨德斯发现将军的眼睛瞪圆了。
“中校,我建议你去找医生检查一下是否患了妄想症?别让它影响对你的提升。”将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萨德斯那时的职务是一艘两栖攻击舰的舰长,将军安排他作随行参谋访问中国,是希望他增长些见识,回去后担任小鹰级航空母舰的舰长。不知是否真的与此有关,对他的任命拖后了两年才正式下达。
让萨德斯感到困惑的是,他翻遍美国海军史,也没有找到美国海军访问厦门的任何记载。尽管如此,他仍然相信爷爷讲述的故事是真的,因为他无法否认那枚银牌的真实性。银牌上刻的时间是1908年10月29日,比美国军舰实际到达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定制银牌时,无法预料到美国军舰会比预定时间迟一天到达。银牌上还用中文刻着中历时间:清德宗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初五日。他想,爷爷没有理由去伪造一枚银牌并编造一个传奇故事。
这样一来,访问厦门的欲望在萨德斯的心中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但是,美中两国海军交往不多,他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萨德斯默默等待机遇的降临。
等来了一纸命令:去台湾海峡巡航。
这不是一次通常意义上的巡航。但据萨德斯将军理解,也不是去打仗。因此他对阿玛索夫将军说:“感觉不错。”
阿玛索夫将军却提醒他:“别干蠢事。”
萨德斯相信长官们不会命令他去干蠢事。因此,当舰队越来越接近台湾海峡时,他私心里有一份不可告人的激动。
“爷爷当年就是通过这条航线驶向厦门的。”萨德斯将军摩挲着爷爷留下的银牌,自言自语。他恍惚觉得时间倒退到了1908年,他爷爷乘坐的舰队此刻正通过这片海域,然后穿过台湾海峡,在清晨的薄雾中抵达厦门港。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他想,除了他,没有人在这条航线上能获得如此奇妙的感觉。他真想对阿玛索夫将军重复一遍:“感觉不错,长官!”
他真的感觉很好。现实生活中,浪漫的故事并不太多,他想,这恐怕能算得上一个。
可是,当一纸新的命令摆上他的案头,他在接近台湾海峡时产生的浪漫情怀顷刻烟消云散。似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军人而不是一名抒情诗人。假如阿玛索夫将军此刻再问他感觉如何,他会回答:“感觉糟透了,长官!”
是的,糟透了!去金门海域护航,而且是为撤退的台湾舰船护航,这是萨德斯在驶离马六甲海峡时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因此,当庞大的舰队驶入台湾海峡,驶向金门海域时,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沮丧的心情。
“这不是一个浪漫故事!”萨德斯摩挲着那枚银牌,在心里对爷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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