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偶然上网，看一巨大标题：逃离北上广，面前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看完之后心里一紧，这不说我呢吗？我就逃离了北上广，而且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看来只能堕落啦！

网文还说，逃离北上广，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看到这里，我又懵了。我不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么？我的生活，别人用“伪命题”仨字就概括啦？这么说来，我不仅正在解一道伪命题，还解得相当有兴致——有电视，基本不看；有电话，基本不接；有车，基本不开；有朋友，基本不聊；有网络，基本不上，每天上午跑树林子里闻花香，收集矮牵牛的种子，下午海边儿游泳，傍晚就坐阳台的地板上吹着海风发呆——难怪人们喜欢堕落，你说堕落的感觉怎么就这么愉悦呢？起码，比呆在北京奋斗的感觉愉悦。

有时候，负罪感会像只啮齿类动物一样撩拨我残存的小小进取心。从幼儿园起就被教育着要奋斗要紧张要忙碌，从小学起就要为重点初中奋斗，然后是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然后是一份好工作，升值加薪，跳槽搬家，朋友应酬，恋爱结婚离婚再结婚，养儿育女养老送终，然后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复一遍——过程仿佛没有错，但一定要一路冲刺不间断跑完全程么？像保持百米的速度跑完一个马拉松？

中国人多，能人更多，能用百米速度跑完马拉松的大概也不少，我自愧不如，早早退避。仿佛站在一长串高耸入云白石天梯底下，走到一半，就看到了终点——按照通常的说法，那里鲜花盛开恍如天堂，但我知道台阶上去还是台阶，台阶上面还是台阶，一级一级，没有终点，唯一的终点是白雾蒙蒙，空无一物，这大概就叫虚无。用句通俗的话讲：哥爬的不是台阶，是寂寞！

既然看到终点，就丧失了全力攀爬的兴趣，我选择逃课，去旁边小溪潺潺野草丛生的小径里走走看看，躺下望天，或者饶有兴趣地观察草窠里弹跳的蚱蜢。

然而就仿佛逃学的孩子总会因为想起学校而感到不爽，在悠闲的时候，从小受到的奋斗教育会不停跳出来拖住我后腿，搞得我即便看不到别人戳过来的指头，也会暗暗自责，仿佛自己是果子里的一条虫，不仅毫无用处，而且浪费资源，该归为被及早铲除的一类。

除了隐隐作痛的上进心带来的隐患（就像一颗不定时发作的蛀牙），堕落生活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我变成“文艺青年”了。这好像的确是个严重问题。我怎么突然就不能也不愿调侃了呢？怎么不能心甘情愿世俗化了呢？怎么不能对任何人、物都做出一副看穿世事的表情，用刻薄笃定的言行博人一笑了呢？

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以上这些来得多么容易啊！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在这里，我好像被卸了全身功力一样，变得柔软缓慢。

没办法，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天地间，唯一可笑的东西就是人。所有的调侃，都只有对付人类才有效。可当我走到人群之外，又去调侃谁呢？难道去调侃天地之间的“美”？

无知者无畏。这样的调侃和掌声，我愿意留给那些可以把烟头扔在路边的一朵花上、或者在海滩留下无数垃圾的会模仿人类语言、穿衣服、两腿直立行走的生物。

心境抉择了环境，环境又决定了心境。

我不听其它，只听心声——虽然它像眼前的海一样，总是那么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