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夫同居(3)
(2009-12-22 09:4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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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或者根本是另一种情况:我们一直在扮演一对恩爱夫妻,我们尝试了各种俗套,塑造了和谐夫妻的楷模?而我们的剧本,就像小时候电视里热播的墨西哥电视连续剧,一演就奔着一百好几十集去了,务必先说服自己,再说服别人?
但是,万事逃不过一个“但是”——
突然有一天,男主角演烦了,直接站台上小声跟女主角说:我不干了,您自己跟这儿练吧。
女主角当然傻啦,用唇语说:你不干了,那我怎么办?
男主角一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跟观众说,散场。
聚光灯打在女主角错愕的脸上。女主角:那你干嘛去?
男主角(憧憬地):跟新人演对手戏。
女主角(羞愤且不可置信地):新人要重新磨合,你怎么就能保证不被磨废了?
男主角:磨费了也比演钝了好。
女主角:可先人智者都说啦,生活它就应该像咱们现在这样,现实的,平淡的,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情节,那是言情片儿!
男主角:是啊,跟你在一起都成了生活了,可我不想要生活,我想要爱情!
此时台下的观众发出嘘声:不好好演戏嘀咕什么呢,我们还等着往下看金婚大团圆哪!
女主角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倒舞台背景——那是一间奶油色的屋子,里面的床和沙发都用得半新不旧,似乎能闻到一股积攒多年的皮肤味儿和灰尘味儿。
女主角:爱谁谁,我也早演烦了,今儿就散伙!
观众甲:退票!
女主角:当初就是义演啊,谁掏钱来着?
观众乙:那,那以后我们看谁去啊?
女主角:这年头有表演欲的人多,还有人演三级片哪!
观众丙:跟我们想看的不一样!给个说法!
女主角:这才叫戏剧性。
观众丁:白耽误我们这些工夫啊!找谁说理去呢?
沉默半天,正自顾自往后台走的男主角:找编剧去。
观众戊:谁是编剧?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啊?
女主角:哈哈,编剧就是命运,有本事你们找他去!
观众己:命运不是好编剧。
女主角一拳捅破背景纸板,挂着“五好家庭”牌子的大门轰然倒塌。
女主角:命运是最好的编剧。写过的章节不会改写,注定的结局没有续集。
男主角一掀幕布,不见了。
女主角从台上蹦下来,直奔安全出口,走到门边,对满场错愕的观众挥挥手:散了吧都散了吧,就到这儿了。说着溜溜达达出去了,剩下满场惊愕的观众。
片刻,观众突然反应过来,一批人大叫:骗子,这群骗子,耽误了我多少工夫啊!
另一批人拍手:你看你看,我早说这戏长不了,女主角演得太放,缺乏和男主角的互动。
还有一批人喃喃自语:以后看见什么我也不信了!
最后一批,属于特别坚定执著的,继续吹口哨鼓掌要求男女主角返场。眼见要求得不到满足,就有一小撮特别极端的,腰里别着西红柿臭鸡蛋什么的就追出去了,希望用武装力量和公众舆论把男女主角请回到舞台上。这一小撮力量的头目一般都是由演员爹妈扮演的,因为他们觉得,戏要是不照着他们的希望演下去,后半辈子就不能悠然的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儿喝着茶,跟别的观众交流心里的幸福体会了——对于他们的人生而言,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
一切都无所谓崇高,也无所谓悲壮,我们的生命那么长,就是为了把电影拉扯成电视剧——肥皂剧。
一股干燥的焦糊味儿把我从幻想状态中唤醒,我看见板正的白衬衫胸口处印着一个巨大的锲形印记,好像一位被严刑拷打过的志士。
我关上电熨斗。衬衫真多,七零八落的躺了一床,仰卧或者俯卧,扭曲着,胸口的扣子洞开,两只袖子摊开,还有的用一只袖子捂在胸口,像一群中弹阵亡的直挺挺的士兵。我把他们逐个抱回衣柜里安葬。
第二天,猪穿着挺括的衬衫出门,我搭他的车。看上去,也就像能白头偕老的样子。邻居和她的狗仍然亲热的朝我们打招呼,丝毫看不出这男人晚上要去跟另一个女人约会。
路可真长,长得看不见头儿,路两边没有风景,除了汽车和人流,就是汽车和人流,一切都是灰色的,这就是北京的冬天。看来我们必须得说点儿什么,不然就像两个死人并排坐在一起。
“要是我两年后回来,你还能接受我吗?”猪突然问。
我比听到熨衬衫的消息更加愕然:“你是不是在发烧?”
猪不好意思的笑,“我就知道不行。”
“为什么是两年?”
“她两年之后毕业。”
“你想留条后路?”
“我觉得咱们挺适合一起过日子。”
“但你不想过日子,你想要爱情。现在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千万别变卦。”
“你取笑我。”
“不对,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我佩服你勇气。谢谢你把咱们俩都解脱了。”
猪看我一眼。苦笑。
“代价不小。”
“干什么不需要付代价?人生苦短,何不潇洒走一回。”
“在遇到她之前,我以为咱俩会白头偕老。”
“也许那样很乏味呢。”
沉默。
“你为什么选她?”我问。
“她听我的,你从不。”
“听啊,比如,炒股,理财。”
“不止那些,我说全部”,猪很坚定。
我觉得很可笑:“不可能啊!”
“唉,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有个性呢?”
“为什么有个性就该死呢?”
“男人本性如此。”
“哦,我觉得这本性很低级。”
猪盯着前面的路:“她非常漂亮,当然,你也不难看”
“谢谢啊”我打个哈欠。
“看见她我就想起你20岁的样子。”
“但愿不会看见我就预见到她30岁的样子。那可真是悲惨世界。”
车子一寸一寸的往前挪,这真让人泄气,可我们俩都笑了。
“我20岁的时候什么样?
“害羞、纯洁、有女人味。”
“人不可能永远20岁”,我说。我不能说“纯洁不是穿白裙子看到男人就低头”。说了他也不信。
“她一点都不俗气。而且非常爱我。”
“一句话,你找到了更好的。”
猪沉吟片刻,然后笃定的:“对,更好的”。
尘埃落定。
我向后靠了靠,无话可说。
爱人就是在无数人中的那个同类。我们不是同类,或许他们是。
据说在一次聚会之后,一朋友评价我和猪说:真是一对璧人。
一个来自美国的女同性恋一耸肩说:是吗?我看他们性冷淡很久了。
当然,这话是在我离婚之后才被辗转告知的。
我大笑。
真相为什么总是由旁观者发现?
我们都是演员,不到最后一分钟,谁也不知道自己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人生,是个大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