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高度缺乏方向感的人,用我女儿的话说,是“路痴”。
最极端的例子是,在英国的Stirling大学做访问时,整整三个月都在与它的一座内部设计复杂的楼较劲,因为几乎没有一次能从楼里顺利出来。临走的那天,我自以为自己可以在里面穿行自如了,结果发现,我还是迷路了。
好在我还不会开车,否则恐怕会在北京的哪座立交桥上,永远转不下来了。
之所以总是迷失,除了作为南方人的我本身脑子里缺个“指南针”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没有“定位”意识:我很少认真地记路,对那些转折处的特征,从不用心捕捉。我总是很感性地往前走,总是自以为是地相信直觉,但是,在这方面,我的直觉几乎从来没有对过。
感性、直觉,这本来更多地属于艺术。用艺术的方式去对付严谨或不严谨的科学家们设计出来的道路,“行不通”也就理所当然。
为了减少找不到方向的困惑,我于是常常只敢走老路,只能在习惯的轨迹上运行。
互联网是我们自己建造的一座迷宫。是无数勤劳的蜘蛛们编织出来的一座迷宫。后来者往往是随便攀附在哪根蛛丝上,然后拉出千万根线,为自己编织一个网。我们的蛛丝是超链接。
超链接带来的空间迷失,在一开始,也许会让很多人兴奋,因为它会让我们无意间打开一扇扇新的门。但是,时间长了,“奇遇”带来的快感会钝化,取而代之的是对“蹉跎”的厌倦与烦恼。
像我一样,没有多少人在网上漫步时脑子里装着指南针,也没有多少人会在不断的跳跃中给自己留下路标。避免迷失的简单办法就是重复,就是习惯。很多人会日复一日上同一个网站,看同一个频道,甚至每次视线走的路都不变。
对于网站来说,习惯的势力会慢慢转化为品牌。似乎人们就“好这一口”,其实只是因为这一口很省事。
一个网站要是想以改版来取悦网民,得到的回报可能是网民瞬间的流失。因为他们发现每天走的路突然变了。茫然的他们往往会逃之夭夭。
网络也是一座时间上的迷宫,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在哪结束。当我们与它相遇时,不知遭遇的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在网络中可以我们随便捡到很多拼图中的碎片,但是把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却是一个想象得到的复杂工程。没有多少人愿意为这样的工程付出时间和精力。
网络中的迷失,更多地是让我们失去对社会方位的判断。我们似乎有很多参数,但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坐标系。
“议程设置”理论的提出者之一唐纳德·肖,在这些年又提出了“议程融合”(Agenda Melding)的理论假设,他认为,在一定意义上,人们之所以要加入到某个议程,是因为他们需要加入某一个群体,以获得社会的归属感,而媒体的重要性之一,在于它可以通过议程将个体联系起来。他的依据之一是,人们对于对“方向感”或“定位”(orientation)的需要。
我们无数次地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一个病人从昏迷中醒来时,问的第一句话时,“我在哪里”。人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首先是要寻找自己的方位,这也许说明了方向感在人类心理中的份量。
议程融合理论,给我们这样一个启发:加入网络中的社区,或者网上的议程,是人们寻求方向感的一个重要途径。
话题或议程,其实也许只是人们的一个工具,是人们融入社会的方式,在网络这样的迷宫里,更是如此。
但是,在网络中获得归属感,也许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会获得在社会中的方向感。网络是折射现实社会的一个多棱镜,它很难让我们找到一个清晰的坐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