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又地震了,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那次四川之行。那里景美,但景美的背后是生存的艰难,为此,我曾为那里的生命当然更为那里的人们而发诸多感慨。然而当2008年汶川地震和这次雅安地震后,这种感慨而变成敬畏了。在那里生活的,是无比坚忍不拔的人。
这是那次四川之行后写的一篇小文,再发,作为对雅安震区灾民的祈祷。
生命之歌
1
出成都向西北,很快便和岷江一路同行。
车在山谷中行进,岷江在山脚下奔流。人和江前行的方向恰恰相反:人向西,向山顶盘旋;江向东;往山底倾泻。有很多次我觉得要爬到山顶了,但实际上却始终没有爬到山顶,总是有更高的山在前面等着,因此我们的车子在山脚或山腰吃力地盘绕。
这是一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峡谷。两面全是山,中间是翻腾的岷江。我们时而在江的左面,时而在江的右面。始终都在山的怀里。
山不是呆板的,不停地变幻着模样。有时它从两边狠狠地向中间挤过来,那巨大的冷峻的峭壁将天空扯成一条缝,使我们在车子里胆颤心惊,甚至不敢去看岷江蜷缩着身子吼声如雷。
有时山又悄悄地退到稍远的地方,任江水平静地踱步,任白云温柔地在身上浮动,任我们好奇地品头论足;我们甚至看到了牛马悠闲地吃草悠闲地打嗝;山宽厚地看着一切,像一个长者。
有时它也变幻着色彩,将苍茫和野性无所顾忌地展露出来。很多时候它是青翠的,充满着含蓄和生机;有时它又是冷漠的,毫不怜悯地拷打着生命。是的,是在拷打生命。漫长的苍茫的威严的峰峦中,只有冷冷的岩石,没有树,甚至没有草。
有一片山,布满错综狰狞的褚红色的岩石。走了很久看不到一点绿色,我开始怀疑生命的存在了。但也就是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远远峭壁下的岩石丛中有几个直直的木杆一样的东西;渐渐近了,竟是几棵树。树枝很短几乎无法说它是树枝了,然而,上面又的确挂着几片叶子,几片深绿的叶子,虽然叶子是那么孤单。
2
听导游说这里是羌族居住区,但我却很少看到羌寨,只是偶尔在某一片山上的石缝中垦出一块地来,稀稀疏疏地长着庄稼;或者是在某一处江边的草地上,孤单地有几只牛羊和扛着背娄割草的女人。
无穷无尽的山,绵绵不断的山,似乎永远走不出去的山。我渐渐觉出人的孤独和渺小。也渐渐明白生命的苦难和顽强。
这时一只鹰忽然出现,它的翅膀一动不动,似滑翔机一般,几乎是和我们的车子平行飞行。一瞬间我看呆了,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久违的鹰,而且这么近这么清晰,能看到鹰的羽毛鹰的眼睛。奇怪地是鹰的眼里露出的不是凶狠而是一种安祥,一种悠闲。它没有伙伴,至少我没有看到它的伙伴,只看到背景里是苍茫的天空逶迤的山峦奔腾的江水浩荡的云阵。
我突然想起应该拍下这难得的镜头,慌忙拿照相机。等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照相机时,鹰却不见了。我努力寻找,越急越找不到鹰的踪影。
它去了哪里?是那浩荡的云阵还是苍茫的山峰?或者正滑翔在幽幽的峡谷中,翅膀掠着峭石的影子,拍着江水的浪花?
我们的车子继续在山峦间奔驰着。
3
在一段稍稍宽一点的山谷里,我们的车子停了下来。
山稍稍退远了一点,江水也在这里平静地积蓄成一个小小的湖泊。虽然山并不青翠而且石壁陡峭,但水却很清,加上山上参差的树木,这里倒有一种一路少见的秀色。
我们纷纷下车,纷纷长吁一口气,仿佛要把一路的紧张全吁出来。大家指点着这似乎从天而降的秀丽山水,赞叹这里倒适合住人。
“住人?知道这里现在这个样子的山水是怎么形成的吗?”随后下车的导游问大家。
大家当然不知,纷纷把眼光投向导游。
“这里原来是一个居住一千多人的羌族寨子,七十年前一次山崩地裂的大地震,将整个村寨全部埋入地下,一千多人无一幸免。垮下的山体将这里的山谷垫高,山水流下来,越积越多,成了一个湖。如今这澄清的湖水底下,便是羌族村寨的原址。”
啊!大家望着湖水,突然全部沉默。一路的山、水、石、树、天、云如此的庄严肃穆,原来本身就是一种昭示:生命在自然面前,是多么脆弱又是多么的悲壮和可歌可泣。
我们默默地上车。
我又想起刚才那只雄鹰。它以它的微小身躯搏击于苍苍茫茫的风雨雷电冰雪之中,凭借的是什么?
山风送来隐隐的幻觉般的羌笛声——这是回响于苍茫之中的生命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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