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永不宽恕（中）

我努力说服自己，叶枫不是轻易变心的人，刚才一定是我听错了。经过一番思想搏斗后，我再次拨了叶枫的手机。《一千年以后》的彩铃声在耳边足足萦绕了五遍，那悠长的旋律把我的心从焦急、失落、彷徨一直带到心灰意冷，仿佛时间真的过了“五千年”。有种等待叫做漫长，今天我终于体会到了。

时间大概又过了三百年吧，听筒里终于传出一个甜甜的，娇滴滴的，比风尘女子还要撩人的声音——“对方已关机，请稍后重拨......”（太原移动的声音会让你觉得是不良职业者在跑业务）。

嘭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床上，不是我没抓牢，而是突然间它变得好重，超越了我承受的极限。同一瞬间，我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像被十三级台风扫过一样，喜怒哀乐统统不复存在，比真空还空。

“你的眼睛好空呀，被加勒比海盗打劫了吗？赶快吃点东西补充一下吧。”

春天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没等我反应，就把一片荞麦面包塞进我的嘴里。

“嗨，用牙嚼呀？这不是薄荷糖，含在嘴里就能化了的。”春天又把面包往我嘴里推了推。

我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三角形不三角形、正方形不正方形的不规则物体，半天才回忆起他就是曾经让我心动过的灵长类动物——春天。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难道故意想用一个憔悴的金可可去刺伤叶枫吗？”春天几乎是喊了出来，两道剑眉磨得比倚天剑还犀利。

我的大脑冰镇了好久，才恢复一丁点神志——命令手指把面包从嘴里取出。春天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尺寸是见到公鸡下蛋的那种。

“春天，你知道失恋的滋味吗？”

对面的一对倚天剑失去了犀利和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波微步的优柔。

“知道，就像突然间掉下悬崖，整个身体无依无靠，无论你再怎么挣扎，也找不到一点支撑。”

“而且你既回不到起点，也不知道终点，比死还难受......”我毫无保留地评述着此刻的自己。

春天的眼神和声音都临摹了此时的我，“没错。昨天......何菲刚刚和我分手。”他淡淡地说。虽然极力掩饰，但不经意间还是露出了些许的忧伤。

“她提出的？”

春天点点头，“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首先对何菲说‘分手’。”他的眼睛鼓鼓的，盛开着数不尽的哀愁。如果要想彻底的释然，我想大概是一个漫长的春天。

“大概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所以老天爷让我这辈子的爱情总是只能饱受春天的沙尘暴，却享受不到春天的艳阳天。”

这个号称奔驰的电冰箱似的第一帅哥，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好像要来个自编自说的《实话实说》。我突然有点惋惜，为春天的执著，同时也很自责，为我几次不合时宜的出现。如果不是我，何菲就不会打破那么多醋坛子，如果不是我，春天就不会和她吵架......可是，我又惹谁了，非要让我和叶枫这么般配的一对变成陌路鸳鸯？

“吃点东西吧，”春天换了种口气，“别想太多，叶枫我了解，他对你的爱会像擎天柱一样，即使在火山口上睡了几百万年，依然可以不生锈。”

这句话似乎被邓布利多施了魔咒，让我又回到了那堂语文课，叶枫死死地捂着米琪表，整整一堂课都没有松手。那时的我，被一种清澈见底的幸福紧紧环抱着，此时的我，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我忽然心情好了不少，春天趁机塞给我几片面包和一杯牛奶，然后把我送回了学校。一路上，许多人依旧用写满“伤风败俗”的眼神看我，还有春天。这时，我才意识到被谣言伤害的人除了我和叶枫，还有一个无辜的春天。我偷偷斜视了他一眼，除了平静、淡然，我再也没发现第三样东西，好像周围一堆恶毒的目光都是惰性的氮气，根本没资格和他发生氧化反应。而我，却不得不时不时低头，生怕被别人眼中的碳元素击中，生出点一氧化碳中毒。

好容易才挨到了公寓门口，春天简单和我道了别，转身就要离去。

“等下！”我叫住了他，“你不妨现在进公寓找下何菲，也许......你们还有希望。”

“不用了。”春天仰望着天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让我看到他的眼睛。“爱有很多种，甜蜜是一种，放手是一种，痛也是一种。很不幸，我和她之间是最后一种，所以......”

春天没有说出剩下的话，而是静静地拖着长长的影子离去。

不远处，金妮正提着一壶水走来，我赶紧迎了上去。先前住校的时候，我和金妮是邻铺，每天晚上我俩不是聊聊哪个男生长的帅，就是扯扯谁又从收到了N朵玫瑰，经常要说到山西交通电台下班才罢休。可自打搬出外面后，我都很少跟她长聊过了。所以，今天见她特想海聊一通。

“金妮！”

“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人是春天吧？”金妮没有理会我的热情。

我点头说是。

“昨天刚甩了叶枫，今天就换了更帅的春天，金可可，你真的不一般呀！”

“我——”

“昨天我还以为学校论坛里的那个帖子是骗人的，现在我才知道并非空穴来风，至少对你不是。算我以前看错人了！”

金妮一副与我恩断义绝的架势，任我怎么解释都没用。还是夏莉好，一见我回宿舍，就问我昨晚是不是在合租房过的夜，和叶枫解释清楚没，最后宽慰我一句，后天是星期一，见到叶枫，姐姐我一定把他变回你的boyfriend。

“脚踏两只船也不怕翻海里。”一旁的金妮小声嘀咕了一句。

夏莉大骂她是不是吃错药了，金妮气得一摔门走了。

不管那么多了，我鼓励自己，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后天，我一定要把叶枫拉回我的北半球，把孤独赶走。

接下来的一天，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拨了几次叶枫的手机，甚至有一次是在凌晨三点，结果除了关机还是关机。

“我的耳朵已经吃腻了‘关机’这道菜了，麻烦给我换道别的菜好吗，OK？”我气得大声吼道。

谁知熟睡中的郝鉴舔了舔嘴，幽幽冒出一句“唐僧肉炒木耳真好吃”。我狂汗！

星期一说到就到了，我早早到了教室，占住离门最近的座位，目不斜视地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结果，直到上课铃响，我也没见到睡梦中牵绕了我无数次的那个男孩。

叶枫，你这个臭小子，要是下午还不出现，我就去你家！

整个上午，我都是梦游似的状态中度过的，连老师点名我都忘了说“到”，还是刘倩妮点了我一下。中午的时候，我原本只想坐在教室里静一会儿的，可夏莉突然来了个电话，要我马上到四食堂去，叶枫在那儿！

终于，他终于出现了！我兴冲冲地到四食堂与夏莉会合，谁知太皇太后的脸色比水煮鱼还难看，脱口就来了一句“可可，给你包面巾纸”。

“给我这个干嘛？叶枫呢？”

夏莉硬把面巾纸塞到我手里，然后朝右边一指，“在那儿。”

没错，是他，今天的叶枫穿了一件红翻领的白色夹克，显得格外帅气。我正要过去，夏莉拽住了我，指头又往右挪了十五度角。

“你再看那是谁？”

“不是何菲吗......何菲？！”我脑子里闪过一道冷电，“叶枫和她在一起？”

夏莉重重点了下头。此时的何菲正拿着一杯啤酒往叶枫的杯子里倒，嘴巴一张一合的好象在劝酒，一脸的热情比四月的柳絮还洋溢。而叶枫，正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一动不动。其实，他只要稍微扭一下脖子，就可以看到我。然而，他没有，连眼睛都不曾转一下。

如果不是夏莉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的胳膊几乎都要爆发里氏8.5级地震了。我拼命在脑子翻箱倒柜，找了上百种理由，却没有一条是可以让我无视眼前这一幕的。

叶枫似乎经不住挑逗，一点点举起了酒杯。何菲轻轻一笑，竟然牵动整个上身左摇右晃，然后举杯碰了下叶枫的杯子，一饮而尽。接下来，自然是要轮到叶枫一口闷了。

天！平身只为我醉过一次的叶枫现在居然要陪别的女人喝酒？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甩开夏莉的手，冲了过去，生硬地夺下酒杯。再晚一秒，酒杯就要碰到叶枫的嘴唇了。

“可可，你——”叶枫惊讶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捏着酒杯，恨不能压碎。

“吆，这不是北京来的金大小姐吗？”何菲嗓门大的像在卖豆腐，“是不是想和我们和两杯呀？”丫嘴咧得几乎到了腮帮子。

夏莉这时跟了过来，圣斗士一般站在旁边，让我好有安全感。

“谢谢了，我不喝。”我把酒杯重重墩在桌上，特响，震的我手掌发麻。“叶枫，跟我走，马上离开这儿。”

我几乎是在下命令。说心里话，我不想和何菲吵，只想让叶枫和我走，远远地避开这里的喧嚣，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听他的解释。只要他给我个理由，只要他不跟我分手，其余的无论多么难以下咽，我都会接受。

“我想，叶枫恐怕不会跟你走的，是吗？”何菲的口气比硫化氢还刺鼻。

我当然不相信。我自信地看着叶枫，声音艰难地保持住平和，“枫，告诉她，你会跟我走的。”

夏莉催促道：“快说呀，傻小子！”

叶枫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比三元三次方程还难解。他浅浅地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何菲——居然未经我的同意，用刚刚看过我的眼神。

“可可，抱歉，我暂时先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