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宏声:呼啸而过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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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宏声:呼啸而过的青春
文/赵晓梅
孤狂。颓废。怪诞。乖张。另类。边缘人。
这些就是许多媒体在描述贾宏声时惯用的形容词。
贾宏声究竟是谁?
一个被第六代导演称为最具城市感觉,最有状态的中国男演员。一个将列侬当作精神之父的执拗的艺术青年。一个被导演张扬称为活在世界上的哈姆雷特。
关于贾宏声有太多的流言。有人说他出家了,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因为毒品已精神失常。2001年岁末,当影片《昨天》再现贾宏声过去的生活经历时,真实的贾宏声又躲在哪里?
昨天
1995年冬天,面色疲倦的两位老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北京亚运村一处居民楼。他们是吉林省四平市话剧团团长及演员的贾宏森和柴秀荣夫妇。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父母对儿子的看望。此次来京,夫妻俩已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来京的原因是一个令他们心焦如焚的消息——儿子贾宏声已深陷毒品。
父母的到来并未让贾宏声感到宽慰。苦口婆心的规劝反倒滋长了他的逆反心理。正如多年后贾宏声回忆道:“爸妈来京时,我已独自在外生活了9年。那时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好像家人的关心没有必要,而且两代人还会因为一些观念问题产生矛盾,于是就干脆把自己往崩溃里弄。”
那是一段自闭的生活。即使在白天,屋里也拉着厚厚的窗帘。贾宏声就独自呆在这间与世隔绝的屋子里,在昏暗的光影下思考人究竟为什么活着?活着有什么意义?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他剪破曾经最喜欢穿的牛仔裤,高筒靴;他藐视那些如剪影般在街上奔波的人们;他用无言的漠视甚至歇斯底里的狂燥来消解父母给予他的爱的压力;他用眼晴死死盯着曾经无话不谈,现已无言以对的朋友,似乎要从这种长久的对视中获得某种力量。
这场旷日持久的较劲折磨着贾宏声因为吸毒变得更加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而毒品又成了他暂时飞离痛苦的避难所。有一段时间,贾宏声神情恍惚,他常常看见龙形的云团向他飞来,与他对话。他留着长发,戴着墨镜,俨然列侬早年的模样,他终日沉浸在列侬的音乐里,感觉那些歌声已流入血液,刻入骨髓,他认为自己就是这个天才艺术家的儿子。
因为严重的幻视幻听病症,父母将贾宏声送进北京一家医院的神经科。在医院里,贾宏声用不合作甚至反抗来拒绝自己是个病人的现实。然而,在铁的秩序和规范面前,贾宏声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竟是那么弱小。不论自己多么偏执,多么飞,跟真正的精神病人为伍,他仍是个孤独的清醒者,一个摆不脱俗世生活的普通人——喜欢吃面条,喜欢穿时髦的衣服,向往自由和温暖。
要想早日出院过人的日子就必需配合医院的治疗。当贾宏声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从那场痛苦的自我战争中解脱出来了。如果说,这是对生活的妥协,那么这种妥协正是每个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所必须放弃的一种代价。只不过,许多人都顺应规律适时完成了这种心理转变,而贾宏声却固执地花了近十年的时间与自己死磕。
1997年,从医院出来的贾宏声彻底戒了毒并且戒了酒,与父母和妹妹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春暖乍寒的一个早上,贾宏声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去了天坛,绕着回音壁默默走了三十圈。接着,安静的古园传来贾宏声低哑的声音——今天,我三十岁了。
贾宏声的同龄人,导演张扬回忆说,九十年代初的北京文艺圈有点像六七十年代的美国。许多年轻人都处于迷惘期,于是试图用新鲜,刺激的玩法儿寻找生活的感觉。听摇滚、组乐队、喝酒、甚至吸毒。
1992年,贾宏声与张扬合作话剧《蜘蛛女之吻》。在排练现场,贾宏声第一次接触大麻,据当时在场的朋友说,贾宏声的反映很特别,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与众不同正是贾宏声一直以来的符号。
小时候,贾宏声就是一个不爱合群,比较孤僻的孩子。喜欢独处,常常一人站在一个地方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这种性格的孩子,内心的激情往往更烈,好胜心也更强。据贾宏声的父亲说,宏声从小就非常犟,希望自己什么都比别人做得好,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依旧固执,似乎错得理直气壮。
一次采访,贾宏声指着自己脚上的那双尖头靴子对记者说,没觉得它美么?美丽的东西总是尖锐的,它咄咄逼人,不容喘息。这句话也侧面折射了贾宏声偏执的性格,很容易沉迷于一件事情当中,渴望完美,追求极致。拍戏的时候,贾宏声比别的演员更容易疯起来,更容易把自己给忘了。与贾宏生同生于六十年代末的许多年轻人都曾热爱摇滚乐,但鲜有人像贾宏生那般将摇滚视为生命唯一的精神内核,可以一年之内只反反复复听列侬的一张唱片,可以默默地坐在地上,将一个和弦的练习练到如钟摆的节奏一样精确而机械。任窗外日升日落。
因为帅气不羁的外形,媒体曾一度对贾宏声冠以偶像的称谓。如今,对贾宏声有所耳闻者也会煞有介事地提起他拿牙膏洗脸,夜晚戴墨镜等媒体炒作的爆料。其实,若是个普通人,人们多半会说,这是个人习惯,但是将它们与贾宏声新潮前卫的服饰,特立独行的身影,游离的思维以及曾经吸毒,住过精神病院等经历组合在一起,自然会给他贴上另类的标签。
在多年的好友,导演张扬看来,贾宏声决不是什么油头粉面的小偶像明星,也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可思议,他只是个非常较劲的哈姆雷特,关心自己为什么活着,应该怎么活着。在没想明白这些之前,他不会和别人一样安安稳稳地活着。他会在茫然和痛苦之中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糕。其实,许多人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因为不像贾宏生那么认真,所以也就没他那么痛苦。
谈起张扬,贾宏声说:“张扬从来不下地狱,他拐个弯就上天堂了,他对我说,你下地狱就够了。”显然,张扬没有贾宏声那么较真儿,那么固执,换句话说,张扬理智把控的底线要比贾宏声高,他也沉入但懂得适时而退。也因此,张扬成了贾宏声那场自我战争的旁观者。而电影《昨天》则是他们对那段青春过往的共同回望。
在城市的漩涡里一直转下去
很早,张扬就萌生了将贾宏生一家人在京的生活经历拍成电影的想法。那是他的一个愿望,当青春渐远,记录下他们一代人曾经的梦想,挣扎,苦闷和现实,而贾宏声以及他家庭的遭遇正是那段历史的一个缩影。
1998年,考虑成熟的张扬对贾宏声提起这事儿,贾宏生答应得很痛快。然而,宏声的父母却很犹豫。毕竟,那段日子如同一场劫难,回忆尚且不敢轻易触及,何况将它们公诸于世!天下父母心都是慈悲而宽容的,最终,两位老人不仅答应出演而且在张扬的前期采访和后期拍摄过程中都非常配合。
因为真人出演以及记录的拍摄方式,电影《昨天》被媒体评为2001年最勇敢的影片。影片放映后,一位记者对张扬说,“我觉得很多本来早想明白了的事被你的影片击碎了。”这句话多少道出了许多人想说却无从表达的心情。在媒体刊发的多篇观后感中,更多的是残酷、触目惊心、震撼、冷、刺激、令人醒转等颇有筋骨的词汇。
也不断有媒体为贾宏声的勇气叫好,贾宏声却觉得没必要把他的选择上升到“勇气”的高度,他说“我自小就是个做事从不犹豫的孩子,如果说这是勇气,那这种勇气我一直就有。”面对媒体溢美之词的夸奖,贾宏声依然没有学会谦逊而客套。也有记者评说贾宏声虽然戒了毒瘾,但装束奇异,与电影里的边缘人形象并无二致。其实,如果没有这些外在符号,贾宏声就不称其为贾宏声了。他生来就是活在自我状态中的人,这跟吸不吸毒无关,吸毒只是加重了他的偏执,让他的生活曾经陷入极端。
北京首映式那天,贾宏生身着牛仔裤,尖头靴子。可能因为寒冷,他像个孩子似地将双手放在腿下。神情安静。隔着人群看着台上的贾宏声,我想起导演娄烨的一段话——贾宏声是个演员,可是他表演以外的东西,那种骨子里的状态更吸引人,他的魅力是天生的。
淡出影坛数年的贾宏声重新被炫眼的闪光灯包围,不知当时他有没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作为旁观者,我还是清晰地看见了岁月留在贾宏声身上的印迹。这倒不是他略显沧桑的面容,而是他回答记者提问时的冷静和客观。他说:“人在今天必需清醒地活着,把好多东西掰扯清楚。”他说:“人的生活和内心应该是纯净的,而拍电影也是清洗神经和内心,搞清生活本质的一种方法。”他说:“我会继续努力拍电影,给家人、朋友、观众带来快乐、冷静的感觉”。
看贾宏声的电影,与他对话,你会发现,他是一类人的代表,这类人总是渴望那种热血沸腾激情涌动的时刻,很容易疯狂地将自己燃烧了。可是,贾宏声毕竟没有像他所喜欢的电影《大门》中的吉姆•莫里森,27岁就死了,死得很干脆也很彻底。在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时候,贾宏声选择了继续生存。当然,你可以骂他懦弱,也可以说他更坚强。
如今,贾宏声依然生活在他熟悉的城市。不接戏的日子整天看电影,听音乐。每周,父母会带些生活用品和食品去看望他。屋里没有电话,没有呼机,也没有手机。这就是贾宏声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漩涡,他说,这个漩涡里只要有音乐,有电影,他就可以一直幸福地活下去。至于明天,爱情,未来的未来,列侬早就用歌声说明了一切——所有伤心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有一个答案,顺其自然,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他们仍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