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烛:在莫笑愚诗集发布会的发言(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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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推荐语】莫笑愚的诗歌,不只涉及人与物的关系,更涉及人与人的关系、物与物的关系,是旧时代人物关系打破后重组的关系,体现了当代诗歌的当代性,也可以说是先锋性。这种当代诗歌的概念,与当代艺术的概念并驾齐驱,富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也富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莫笑愚的诗歌风格,很难用既往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来归类,似乎与诗歌史无关、与诗坛无关,当然,也与诗江湖无关,真正做到了“一个人的江湖”,只与她自己有关:是她自己的眼睛发现的世界,是她自己的灵魂重铸的宇宙。在她的诗篇中,空间是可以打碎的,时间是可以倒流的,更重要的,记忆是可以逆袭的。当别人都去追求山峰的崇高或鸟类的降落,她反而停留于原地,原地踏步,原地寻梦。不,她并没有落伍,因为她追求的是平坦,梦需要一片自我博弈的棋盘。梦即使碎了,心里的方寸之地也不会变成废墟,醒来的女诗人,整装出发,打扫战场。梦毕竟是梦啊,就像镜子,哪怕变成碎片,也是最完整的镜头,反映出一个个独立的世界,每一个都是新生的。她舍不得焚毁“无用”的诗稿,总是将它们完好地收藏在黑暗的抽屉里。就像把劈柴堆满壁炉,却不急于点燃,她依靠想象中的火光取暖。而它们的使命也就得以延长。
大家好!非常高兴在红砖美术馆为莫笑愚诗集开这个研讨会。我读了这部诗集,来到红砖美术馆,看到这样的景致,和诗歌是很搭的。红砖美术馆是当代艺术,莫笑愚的诗体现当代诗歌。这两个当代性,即当代诗歌的“当代性”和当代艺术的“当代性”是相通的,都体现了当代诗人、艺术家的精神世界,以及他们的精神世界在目前的时代所产生的反光,就像莫笑愚的诗集名“穿过那片发光的海”。莫笑愚的诗歌里有很多都是她心灵闪出的光,有一部分是反光,是反映世界的镜像。但还有一部分,是她自然的、自身的想象、幻觉,这些都构成了她的诗歌的异质性。读她的诗集,一打开之后会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气场,也许读者在一瞬间暂时理解不了或看不懂,但你能感觉到她那种气场的存在,这种气场体现她作为诗人的能量。就像一幅油画似的,有的油画我们看到的只是堆砌的色彩,堆砌的色彩有时挺混乱的,但她的混乱造成另外一种和谐。虽然看不清楚什么景致,但那么多色彩搭配在一起对人的视觉、心理产生冲击力,如果它能产生冲击力,那就说明它不是无序的,是解构之后的重构,在打乱之后重新建立起的秩序,莫笑愚的诗歌就有这个特点。
以前初读她几首诗的时候,也许不能说是惊艳,至少可以说是惊喜,她和我身边认识的所有诗人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你摸不清她的写法。现在诗歌很繁荣,各种招数很多,有些诗人一亮招你就知道她是从徐志摩那里来的,还是从哪个外国诗人那里来的,大概能看清他的来路。
但是莫笑愚的诗歌来历很神秘,在诗歌圈来历很神秘。几年前我读她的诗歌时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莫笑愚”,像程咬金似的。程咬金可能不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但他三斧头让你琢磨不了他的招式,没法化解它。他不是科班培养出来的,是靠身处武林的悟性产生的。程咬金的三斧头你没法化解。少林功夫也许是可以被化解的,少林一出招可能另外的招式就能化解。莫笑愚无门无派,她的人、她的诗充满神秘感。
几年下来我读她更多的诗,尤其看到她这么厚的一本诗集,她不止是程咬金,不止是三斧头,而是三百斧头。但三百斧头仍然保持最初三斧头的锐性。她还有点气贯长虹,从她出道到现在,一直保存着锐气。她不吝,遇到高手时仍然用三斧头,这是一种自信。我觉得她的创作来自于一种原动力,不是来自于某位大师、不是来自于诗歌史、不是来自于诗坛名利的诱惑。她确实喜欢诗歌,我是在这个意义上去读她的诗。前天收到她的样书,一方面感觉书做得特别漂亮,另一方面感觉到书里的气场。这种气场就是莫笑愚这个诗人本身的精神世界。真正的诗歌,它并不是用语言搭起的积木,而是语言搭起她内心的风景,你会通过她的诗歌感到她这个人,读诗是为了读人。
今天参加她的研讨会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是,我今天才知道她以前是在农业经济领域工作的。因为这些年诗歌繁荣,我参加过很多研讨会,很多都是跨界的。去年参加中央电视台新闻主持人崔志刚的诗歌研讨会,当时大家高呼终于在电视台主持人里有诗人了,以前的主持人都属于不会写诗的。崔志刚专门出了诗集,举办了他的朗诵会、研讨会,主持人里面就有了诗人。最近还参加了朝阳法院一个诗人的研讨会,来了一批北京法院的法官们。大家都很高兴,法官们谈他们对诗歌的感受,说他们参加这样的活动是非常少的。今天参加莫笑愚的诗歌论坛很有意思,来宾中有农业领域、农业出版社的,多召开一些这样的研讨会挺好,让不同行业的人在一起交流,同时也证明目前为止诗歌确实挺繁荣的,各行各业都有诗人了。我在文联工作,叶延滨老师是作协的,这两年各行各业都成立作协,每个行业都开始有诗人、有作家了。
我觉得莫笑愚是代表着农业领域的一个诗人。新世纪以来有个很特殊的镜像,那就是各行各业都有诗人、都有诗歌爱好者。大家开始觉得诗歌不那么神秘了,当你的单位、你的身边有诗人时,你就不会觉得诗人是“怪物”了。他能成为诗人,我也能成为诗人。你会发现,诗人和常人在很多时候是一样的。
他们有什么不同呢?也许更有激情一点、更不知道累一些。在中国还有一个特殊的现象,因为自古以来,文化在中国一直是最大的宗教,这个宗教从《诗经》开始、从孔子开始。有人说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我说有,中国有中华文化。文化中的文化是文学,文学中的文学就是诗歌。从《诗经》开始,诗歌就成为中华民族宗教信仰里的核心,用以前的话叫诗教,诗歌所进行的文教。
所以中国有诗歌传统,这是世界上其他国家没法比的,因为中国从古到今就把诗歌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以说除了政治就是诗歌了。政治代表着皇权、王权,而诗歌是无冕之王。说起屈原,屈原至少比楚怀王、楚襄王受尊重多了,春秋战国时期最高大的人物是屈原。在这点上屈原也奠定了诗人无冕之王的传统。历朝历代一到端午节,不管唐宋元明清怎么改朝换代,李白、杜甫、苏东坡一直延续下来,这些不会因为改朝换代而改变。诗歌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更长久。举个例子,唐诗、宋词西方人也很喜欢,他们觉得中国在那么古老的时代就产生了这么美的艺术,将各种美的元素都综合在里面。中国真是有伟大的诗歌传统,尤其中国有好几次全民读诗、全民写诗的时代。这可能在西方很多国家是很难产生的,全民都读诗、全民都写诗,在中国还真的有这样的习气。中国古代科举时以诗来做考核的方式,“不学诗,无以言”。不学诗不是中国人,不懂诗、不读诗不是中国人。到现在好多小学生都在背“鹅,鹅,鹅”、“床前明月光”。每一个中国人可以不写诗,但不能不读诗,从小跟诗产生血缘关系。诗歌在中国人心目中是一种血缘关系,我们的遗传基因里有这种诗意,有这样的基因。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诗歌被边缘化过,但新世纪之后又繁荣了。比如中央电视台举办《诗词大会》、《朗读者》之后,诗歌又繁荣了起来。
刚才讲我参加了几百场各种各样的诗歌活动,接触了各种各样,来自各行各业的诗人。有的是像莫笑愚这样在新世纪之后闯入诗歌、闯入诗坛的。今天参加莫笑愚的诗会,感觉她就是一匹黑马。这匹黑马确实给诗坛带来新鲜血液,以前的诗坛大家都是科班写诗的,譬如从朦胧诗时代,第三代、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一系列,跟着诗歌史走的。
但新世纪之后有黑马诗人闯入诗坛,在这之前他们没有关注过诗歌史,他们关注的是他们的内心。他们觉得他们内心的感受需要写出来,写成诗歌。我看完莫笑愚的诗歌之后是非常感动的。她虽然表面上没有受过诗歌史的熏陶,但在某种意义上也没有受过去很多技法的侵害。她不会带有技术主义,不会从纯粹模仿一步步学习起家,她一开始就进入自由王国,她受的束缚就比较少,不会受各种各样诗歌观念的束缚。她惟我独尊,纯粹以自我为中心写作。这样的写作虽然有的时候好像有些零乱或者分不清她的来历、分不清她的招式,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使诗歌呈现出新的风景。她的写作是自然而然的,代表着她自己。昨天看完她这个诗集之后,我写了一段话发给周瑟瑟,里面说到她和诗歌史无关、和诗坛无关,甚至和诗江湖也无关,但她真正形成了“一个人的江湖”。她的江湖里就她一个人。她虽然无门无派,但她成为一个人的流派。如果把它坚持下去,未来我们研究莫笑愚这样的诗人,不会研究她属于哪个流派,而是研究她的诗歌和别的流派有什么区别,她为什么没法归入任何一个流派。然而,她代表着她自己。
未来也可能弘扬这样的一种诗人,即她无法被归入任何一个流派,她一个人和任何一个流派可以并驾齐驱。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诗歌有那样的深度。在这方面,我对莫笑愚的诗歌寄予厚望。她确实非常符合“当代”这个概念,这种当代性使我想到当代艺术。当代艺术的技法某种情况下是全新的,和我们以前认识的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不一样。确实,你在打开她的诗集之后就会感到她有一种气场、有一种氛围、有一种冲击力,我希望莫笑愚能把她创造的元气保留好。
依我看,莫笑愚从2010年到现在,最大的优势在于她保持着一股元气。而这股元气在大概8年的过程中不断砥砺。她写诗不是为了名利,这种元气被呵护得很好。很多诗人刚开始进入诗歌都是有一股元气的,但诗坛成了名利场,诗人们很难保持个人的定力,总会下意识地受到各种流派的影响,借鉴各种技巧。但莫笑愚最大好处是一直保持她的元气,她那里面好多词汇、意象,都是独特的。意象是诗歌的元素,我看莫笑愚这部诗集才想起这句话。这也是诗歌的原理,她使用的元素非常好,她的诗歌元素不是我们常用的元素。
诗歌最早是歌颂农业文明的,大家一写诗就会写到绿树、鲜花、炊烟,下意识被这些意象所劫持。但我觉得莫笑愚诗歌最大的好处,她不被意象劫持,而是驾驭意象,而这些意象好多又是属于她自己的,不被别人常用的,在其他诗人作品里很少读到这样的意象。正是这些意象使她的诗歌形成一种仪式感,和其他诗歌不一样。在保持这个特质的同时,她的诗有时像密码,如果她的密码和大众之间能够有一种普适性就好了。在写作的内容上、技法上保留个人的鲜活,让诗意能够唤起共鸣,我觉得她会成为更好的诗人。

人被物驱使下的当代诗歌论坛
暨莫笑愚诗集《穿过那片发光的海》发布会在京召开
人人文学网讯:“人被物驱使下的当代诗歌”论坛暨莫笑愚诗集《穿过那片发光的海》发布会于2018年7月28日在北京红砖美术馆召开,活动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北京一号地国际艺术区联合主办。诗人、批评家周瑟瑟主持了活动。诗人叶延滨、欧阳江河、臧棣、安琪、洪烛,作家、编剧顾晓阳,中国农业出版社副总编宋毅等参加活动并发言。北京一号地艺术区发展理事会理事长张文宝致辞。
我们正处在技术突飞猛进的前所未有的历史性时期,在技术进步极大地提高人类生产效率并由此带来财富增长、物质生活不断丰富的同时,人的贪欲也在不断膨胀。收入差距的拉大,也带来人性的缺失,人被物驱使甚至奴役成为文明的问题。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危险陡增,全球化面临倒退的危险。各种不确定性风险的增加,使现代文明面临严峻挑战。与此同时,AI技术的进步,让机器也能写诗,目前还很难说这是对人类思想与文学创作的促进还是戕害。当下技术与文明危机语境下,诗人何为,诗歌何为?由诗人、批评家周瑟瑟策划,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莫笑愚诗集《穿过那片发光的海》,从一个侧面对此进行了探索性的有益尝试。
莫笑愚是用中英双语写作的诗人、译者,湖南岳阳人,《穿过那片发光的海》是她的首部个人诗集。她的写作揭示了人在技术时代的命运,具有超越性别与日常生活经验之外的精神的力量。正如她在今年获得第三届“卡丘•沃伦诗歌奖”时的授奖辞中所提到的:她以中英双语写作潜伏于人群之外,她出没于农业经济学与诗人田野调查之间,她以《该死!完美》《凌迟十二月》《越来越黑的夜》等诗篇引人注目。她的诗歌构建了一条通向生与死的秘密通道,“是诗歌让我找到了生命的新的意义”,她的语言因为思辩而坚硬,因为爱而柔软。她的诗就是她敏感而悲悯的心。




来源: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湖南日报新湖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