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是如何成为成吉思汗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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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成吉思汗铁木真洪烛文化 |

成吉思汗(长诗)
上篇:父亲的呼伦贝尔草原,母亲的额尔古纳河
【呼伦贝尔,成吉思汗的父亲】
父亲用俘虏的塔塔儿部首领的名字
为我命名,用来庆祝一次胜利
我就是铁木真了
我的名字是父亲的战利品
父亲的名字叫也速该,毡子的意思
我一想起来就倍感温暖
他过早地战死,连一块毡子都没来得及留给我
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名字
我就是铁木真了,铁木真从来不怕冷
父亲留下的宝刀,握在仇人的手中
父亲留下的牧场,变换了主人
父亲的老部下,纷纷自立门户
父亲骑过的战马,悲伤而死
然而父亲留给我的名字,谁也夺不走
将陪伴我一生。我就是铁木真了
一个要为父亲报仇的孤儿。谁敢挡我的道试试?
父亲用敌人的名字为我命名
我的身体里就住着一个敌人了
一个敢与自己为敌的人
是可怕的,他已习惯了较劲
谁敢与我为敌那就试试?我就是铁木真了
一个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人
别人老问我为什么战无不胜?
我只能客气地回答:一个从失败的耻辱中
长大的孩子,绝不会允许父亲的悲剧
在自己身上重演……我就是铁木真了,我有双倍的力量
是因为我精神上有两个父亲
【额尔古纳,成吉思汗的母亲】
母亲啊,你给我披上铠甲
我就无比坚强
浑身上下仿佛铜铸铁打
只有一颗心,很软
母亲啊,你把我扶上战马
我就下不来了
这匹马是父亲留下的遗产
我刚刚九岁啊,就学会在马背安家
母亲啊,你替我抽了一鞭
催我出发,我就出发了
虽然还没想好此行的目的
我已打定主意:走哪算哪
母亲啊,你目送我走向远方,说了一句话:
“最有出息的孩子,都在风雨中长大。”
我一点也不怕。怕的只是
回来的时候,你可别认不出我了
【呼伦贝尔,成吉思汗的祈祷】
大地很大,我只要一片草原
就可以伸缩自如
草原很大,我只要一条路
就可以来去自由
一条路没有尽头,我只要一匹马
就可以且走且歌
世界啊,如果你连一匹马也不给我
没关系,我只要一颗心
就不至于无路可走
马会迷路,心不会迷路
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啊,好像空空如也
又好像想什么就有什么
我只要一滴水,你却给了我一杯酒
我只要一座蒙古包,你却给了我
无边的苍穹,让我怎么看也看不穿
怎么想也想不够
【成吉思汗的战旗】
我的战旗不需要旗手
自己就会行走。总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我的战旗长着两条腿
可以爬山涉水。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我的战旗也会骑马,在马背猎猎飘扬
那是给战马插上翅膀
谁说草原上只有小草没有大树
我的战旗插在哪里,哪里就有树荫
就有刀枪的森林
即使我的战士纷纷倒下,他们的腰杆
还是跟旗杆一样,挺得笔直
即使我也倒下了,战旗却不会倒下
它和我的战马一样
连睡觉都站着啊
【成吉思汗的黑骏马】
和我同一天出生的黑骏马
我喝过它的母亲的奶
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
它就衰老了。为什么老得这样快?
和我同一天出生的黑骏马
我喝过它的母亲的奶
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
它就衰老了。为什么老得这样快?
跟我一起长大的黑骏马
我们分别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家
当我还在原地的时候
它就跑掉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们分别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家
当我还在原地的时候
它就跑掉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陪我四处流浪的黑骏马
走了太多的弯路,伤痕累累
当我仍然活着的时候
它就死去了。为什么要忘掉我?
走了太多的弯路,伤痕累累
当我仍然活着的时候
它就死去了。为什么要忘掉我?
它衰老了,我可以照顾它
它跑掉了,我还在等着它
可它怎么也不该死去呀
它忘掉我了,我却忘不掉它
它跑掉了,我还在等着它
可它怎么也不该死去呀
它忘掉我了,我却忘不掉它
谁能从茫茫黑夜里牵出一匹黑马
顺便也找回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我
也许背叛我的并不是黑骏马
是我这个俗人,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它
我活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顺便也找回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我
也许背叛我的并不是黑骏马
是我这个俗人,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它
我活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呼伦贝尔草原,成吉思汗的梦乡】
把你的弓箭留给我
我的目光会射得更远
把你的宝马留给我
我要踏平大地上的国界
把你的蒙古包留给我
夜幕四合,这就是最小的首都
我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
把你的卫兵留给我
站在大门两边,提醒四方朝拜的宾客:
“嘘——大汗还在梦乡。”
把你征服的城池留给我
我要重起炉灶
把你的豪言壮语留给我
我倒要看看:哪些已兑现了
哪些还有待我来完成?
你什么都带走了,只有草原是带不走的
你走之后,再美的草原也肃穆得像一笔遗产
那么,就把你造成的废墟留给我吧
你已用刀与火耕耘了一遍
收获的是血与泪。我再次播下种子
长出的野花,每一朵都像是
微型的海市蜃楼。那是你没来得及做完的梦
要么留给想入非非的人,要么自生自灭
【追风英雄:成吉思汗的塑像】
马跑得太快了,追上了风、变成了风
我从风声中听见激昂的马嘶
那是成吉思汗的坐骑?兜了一圈又一圈
英雄跑得太快了,累死了马、换乘了风
仍然不懈地挥动长鞭
横穿欧亚大陆的身影越来越像幽灵
风跑得太快了,快得能使时光倒流
裹挟着千军万马,攻城略地
沿途呼喊成吉思汗的名字
风往西吹,化干戈为玉帛
马往西追,丝绸之路上马蹄声碎
逐日的英雄,至今不曾离开马背
就在他想起故乡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
勒住缰绳:马扬起的前蹄,停止在半空
风也扎下了根
【一个人的草原】
一只羊的草原
就是吃不完的草、剪不完的羊毛
若即若离的白云,也像是
从羊身上长出来的,带有情人般的体温
一头牛的草原
就是吃不完的草、挤不完的奶
救过我一命的额尔古纳河
从上游到下游,都散发着奶汁的味道
一匹马的草原
就是吃不完的草、跑不完的路
骑马走了几天几夜的我,以为快到
地球的另一面了,其实还没冲出呼伦贝尔
一个人的草原
就是看不完的风景、做不完的梦
有一天晚上我远远看见成吉思汗,醒来才明白:
是那个西征的英雄一回头,看见了我
西征的骑手没有回来
可他的马回来了
在一点没变的草原上遛跶
留下孤独的身影
西征的战马没有回来
可失去记忆的骑手回来了
在一点没变的草原上步行
留下孤独的身影
草原,确实一点没变
变了的,是我的心情
遇见一匹似曾相识的马,才恍然想起:
自己也不是完整的
在一场遗忘的战争中,失去了坐骑
草原,确实一点没变
对于失去主人的马,青草却变味了
它的主人叫做成吉思汗,下落不明
它虽然完好无损地回到故乡
却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亡灵
离开马匹你就废了。甚至不会走路
或者说忘掉怎么走路了
即使迈着罗圈腿步行,也显得蹩脚
没走多远就迷路了
你不是你了,驰骋千里、万里
与胯下的坐骑血肉交融、长在一起
离开草原你就老了。度日如年
剩下的都是余生
看来人也是有根的,失去缰绳就失去根
失去记忆:分辨不出自己在哪里
你不是你了,落草为寇、逐水草而居
从那一天起,就与草原浑然一体
离开蒙古包你就睡不着觉。天如穹庐
笼罩四野,夜空的繁星就像一双双
死者的眼睛,逼视着你:
欠下了多少血债?怎么还啊?
你不是你了,成为孤魂野鬼之后才弄清楚
年轻时干过多少荒唐的事情
放下武器你就胆怯了。你并不想放下
而是实在拿不动了
射雕的弓箭保佑你战无不胜,没别的窍门
仅仅因为你出于恐惧,总是先于强敌下手
你不是你了,只有自己知道
可谁能相信:成吉思汗,其实天生是个胆小鬼
在额尔古纳河饮过马的人
一辈子不会感到渴
他怎么会感到不满足呢?
如同神灵附体,他骑着一条河流
奔向戈壁、沙漠。仍然是富有的
昂首朝天,总有唱不完的歌
唱完了牧歌唱战歌:
“额尔古纳河啊,别哭
你一哭我就心软了
我只有硬起心肠,才能完成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呼伦贝尔草原喂过马的人
一辈子不会感到饿
他怎么会感到不满足呢?
只要挥动长鞭,世界就是平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席地而坐,总有唱不完的歌
唱完了战歌唱情歌:
“呼伦贝尔草原啊,走得再远
我也会想你的
我会回来的。因为走不动了的母亲
还在原地等我。”
童年、青春,在失败中度过
打一场大胜仗吧。哪怕胜利过后就老了
证明给别人看:这个本该被生活打垮的人
怎么一点点直起腰来
应有尽有了,他怎么却感到不满足呢?
真的到了该凯旋的时候
才发现没有回头路了
“一千条河流、一万座草原
也填不满啊,填不满心灵的饥渴。”
他与我认识的夸父有着相同的性格
从日出的东方,追到日落的西山
每一天都离太阳更近一些
每一天都经历希望与失望
他的一生,就像一天那么短暂
他比夸父要聪明一些:为了逐日
换乘无数匹马,就不至于累死或渴死
一场自我的接力赛。赢了还是输了?
同样,与自虐的夸父相比,他残忍得多
更像是虐待狂:太阳落山,千万个人头落地
天空如同血染。这个狂人
究竟把太阳追到手没有?
他终究像流星一样熄灭。可他的名字
至今仍和恒星一样灸手可热
他与我认识的后羿有着相同的性格
面朝天空,寻找自己的假想敌
灭掉了一个又一个,乐此不疲
别说他只识弯弓射大雕
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还没完没了
剩下的那一个,留给世上所有射手做靶子
他不过是在继续后羿的事
他摧毁的国家远远超过了九个
即使只剩一个太阳,他也浑身热得直冒火啊
体内有一颗野心,在烘烤着自己
这个世界没有谁能把他打败
可他最终败给了自己的野心
他征服了一切,惟独无法征服时间
所谓英雄:一生,不过是一次自杀式的冲锋
【成吉思汗之源:额尔古纳的白桦树】
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白桦树
遇见从天边涌过来的呼伦贝尔草原
只好放慢脚步,免得
被高过膝盖的杂草缠绕、绊倒
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白桦树
遇见从草原流过来的额尔古纳河
像马一样低下高傲的头
喝一口能救命的水。影子也需要止渴啊
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白桦树
遇见和额尔古纳河并驾齐驱的草原火车
终于停住脚步,看一看
车上是否有自己想等的人?
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白桦树
遇见从钢筋水泥丛林逃出来的我
忍不住张开手臂,就像准备
拥抱阔别多年的朋友
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白桦树
一开始只有几棵,接着越来越多
数也数不清了。我加快脚步
为了早点儿跻身于梦一样的队伍
【成吉思汗征服的的中亚腹地】
为了成为未来的母亲
她尝试着孕育一片沙漠,有点渴
孕育一块戈壁,有点饿
接着是草原,像一种挑逗,有点痒
冰川坼裂,有点疼……
下面该轮到丘陵和沼泽了
她以自己的腹部来想像万物的诞生
其实,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屏住呼吸,忍耐阵痛,只是为了
孕育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英雄
骏马、宝刀,早就准备好了!
就像要在子宫里闹一场政变
还有比这更难的事情吗?
每次日出,她都血流成河,空空如也
唉,在目前这个时代
连英雄都成为一种假设
为了成为未来的母亲
她尝试着孕育一片沙漠,有点渴
孕育一块戈壁,有点饿
接着是草原,像一种挑逗,有点痒
冰川坼裂,有点疼……
下面该轮到丘陵和沼泽了
她以自己的腹部来想像万物的诞生
其实,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屏住呼吸,忍耐阵痛,只是为了
孕育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英雄
骏马、宝刀,早就准备好了!
就像要在子宫里闹一场政变
还有比这更难的事情吗?
每次日出,她都血流成河,空空如也
唉,在目前这个时代
连英雄都成为一种假设
让老荷马去歌颂他的阿伽门农吧
我只崇拜成吉思汗
真遗憾自己出生得晚了
否则会在西征的蒙古马队中
做一个随军的盲诗人,弹拨马头琴
为我的英雄写一部史诗
相信它一点不比《伊利亚特》逊色
因为再也找不到比他
更伟大的征服者。他什么都不缺
只缺一个属于自己的荷马
正如我,准备好了纸笔,只缺一个
跟自己同时代的英雄
【成吉思汗老了】
成吉思汗老了,他开始想家了
我替他杜撰的遗言:“一个人不能离家太远……”
衰老其实是一种迷路的感觉
我还可以替他喂马、收拾行囊
动作放慢,他的忧伤逐渐变成我的忧伤
我不再是传记作家,而变成自己笔下的人物
终于意识到世界是无边的
再大的野心,也会像泡沫一样破灭
“想不到啊,我不仅使别人流血
还会使自己流泪……”这是他遗言的
另一个版本,同样是我杜撰的
所有的英雄都是杜撰的,包括历史
都是如此。成吉思汗开始想家了
这说明他老了,他只需要一块巴掌大的草原
比我想要的多不到哪儿去
【诗人的历史观】
假如荷马成为成吉思汗的随军诗人
沿着丝绸之路远征
骑马,而不是乘船
一定会写出第三部史诗
假如我参加特洛伊争夺战
没准、没准会成为荷马
可惜我错过阿伽门农,又未赶上成吉思汗
只能在和平年代做个落伍的小诗人
我其实不想做自己,我总想做别人
譬如荷马那样的,把琴弦当作弓弦拉开
射出密集的诗句……
古希腊的战船已焚毁,蒙古的马队也迷失了
陪伴我的只有烟灰缸里升起的一缕硝烟
当诗人再也无法跟英雄攀上亲戚
历史就和诗脱离了关系
我真傻啊,觉得历史就该是罗曼史——
“成吉思汗一路向西,编造了一千条理由
私心里是为了抢夺金发碧眼的海伦
虽然他并不知道海伦是谁,以及谁是荷马……”
在诗人眼里:为美女打起来,才算得上圣战
成吉思汗的远征军
有僧侣、道士、技术员、农民工、厨师
偏偏忘了带一位诗人!
这构成最大的损失:征服再多的城池
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得到一部史诗……
废弃的军马场,栅栏已推倒
堆成山一样的草料已腐烂
马槽还在,储蓄着一汪雨水,颜色发绿
说不清是今年下的还是几年前下的?
风在模仿马嘶,只是不太像
我也想模仿成吉思汗,视察自己的版图
只是不太像——
首先需要挖地三尺,借助一盏马灯
将一匹马的影子从黑暗深处牵出来
它还未完全睡醒,嘴角残留着几茎草根
我要领它去马槽前饮水,顺便照照镜子
让它相信自己已变成了真的……
英雄的版图破碎了,他的梦依旧在延续
每年夏天,总有幻影般的马群回到现在之中
饮水、吃草、交配,受惊一样奔跑
我不能理解它们激动的原因
难道是为了再度消失?
此刻,我正在跟一个影子肌肤相亲
用体温去感化它,使之变得更为具体——
新长出的牙齿、鬃毛,乃至流畅的线条
都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野心?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谁也
无法排除:它的祖先曾经是成吉思汗的坐骑
我驾驭着这匹马驰骋草原,虽然我
并不是成吉思汗的后裔……
【成吉思汗】
我对辽阔怀有更大的野心
我想占有那些我难以到达的地方
我最终被自己征服的对象所征服——
视野模糊,血液冷却,骨肉腐朽
所有的心事,化作大地上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
那不是炊烟,那是一声叹息
日复一日,我借此收回无法兑现的诺言
我所能做到的只是:把财富
归还给它们原先的主人……
赶快来认领吧!
如果不想成为英雄
我就没必要来到草原
骑马,射箭,拍几幅照片
如果来到草原,不想成为英雄
我还有什么脸回去?
别人问我干了些什么
我好意思说:只拍了几幅照片?
我骑过马,被摔下来了
我射过箭,射偏了
这没多大关系,关键看我是否
忘掉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像他那样歌唱,并且醉倒——
“再多的梦,也嫌少……”
你会问:成吉思汗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走了,却把草原留下来
还留下没骑过的马,没射完的箭
让每个人都想试一试……
我也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力气?
“你为什么不断打马向西?”
那是日落的地方,流着更多的血
唤醒了我嗜血的本性
我的刀剑,必须以血来止渴
每天黄昏,我一点也经不住这样的诱惑——
天空有一场非人力的杀戮,呼唤我来参予
额济纳的太阳,走到吉木萨尔就老了
把身体当成版图,摸一摸
哪里是撒马尔罕,哪里是塔什干?
这是醒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
走吧,用我的旗帜给它们缝上补丁!
快马加鞭,改写沿途的国家的名字
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多的故乡
终有一天,我的头颅低垂,构成额外的落日
史诗里的英雄不断成长
飞快地度过他的童年、青年、壮年……
那位真实的英雄,则逐渐
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见史诗里的自己会觉得陌生
史诗里的英雄,骑上另一匹马
挎上另一把刀,去战胜远方的宿敌
而他的敌人,似乎也不是原先的那一个
恐怕只有仇恨本身是相同的
英雄从一片草原出发,在纸上
找到另一片草原。纸做的草原
每翻一页,相当于一天,甚至一年……
他用本民族特有的文字装扮自己
以免被无关的人认出。他也经常
借别人的声音发言
他骄傲于自己有最多的模仿者
在死后,还可以再死,再死若干遍
当然,他还可以与自己的后代
同时降生。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有限的生命变得万能
史诗里的英雄活了,意味着
他的原型的彻底死去
我简直分不清:更爱哪一个?
或者,谁是谁的替身?
没有任何人相信
我是成吉思汗的遗腹子
在一个取消了汗位的时代出生
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早晨醒来,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他的血缘是我继承的最大一笔遗产
奎屯山,西征的部队誓师的地方
我形单影只地再一次出发了
我不是孤儿,我的诗篇向全世界宣布
我有一位伟大的父亲
他没有领养我,而是我认领了他!
他虽然已死去,草原还活着
草原是母亲,把我扶上战马——
“找你的父亲去吧……”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用笔来完成他的刀剑无法做到的事情
【吐尔扈特部落的牧马人】
给成吉思汗牵过马的人
仍然活在我们中间
他牵着另一匹马
站在收费的围栏边
等待我跨上去,逛一圈
或者只是在原地,照一张像
他并不知道自己
曾伴随伟大的可汗西征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博尔塔拉草原
养马,并且繁衍后代……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短暂地
恢复了血液里的记忆
轻轻摇了摇头,他又全忘记了
是的,一个牧马人完全有理由
把历史当成幻觉!
这才是真正的骑手:死后
仍然驱马狂奔,仿佛不是死神在追赶我
而我在追杀死神——最后一个敌人
从叶尼塞河到阿勒泰,跑了一圈又一圈
四处回响着鼓点般的马蹄声
累了,就在马鞍上打个盹
即使梦中也在寻找啊:自己的墓碑
用来拴马!我和我的坐骑都变成影子了
也没找到能够系住缰绳的根
想停也停不下来……
你们,我的子孙,究竟把我藏在哪里?
别喊我成吉思汗,我叫铁木真,那个
一跨上马背就忘掉自己是谁的牧人
【梦游】
他想创造一个无限大的王国
所以他总是遗憾自己的生命是有限的
他梦见过那不可能实现的版图
由草原、沙漠、雪山、沼泽缝补而成
甚至还应该包括海洋——支撑着他
成为整个大地的船长
他总是能发现新的敌人
或许所有的敌人都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
为了试一试马刀的锋利
还有谁再敢说他做的梦是假的?
他其实不承担更多的过错
在一个噩梦之中,毁灭了那些
醒着的人所构建的集市
只要你保持清醒,怎么有理由去责怪
一个人在梦中犯下的罪行?
他本身是谦逊的,只不过偶尔成为暴君……
为了向成吉思汗致敬
我不说自己从北京来到新疆
我是从元大都来到西域
在荒废的丝绸之路上
开始一个人的西征。什么时候
才能赶上
那消失了的大部队?
正如诗人喜欢把西安叫作长安
我把北京叫作元大都,使自己
更像征服者!
西域,同样是新疆的乳名
成吉思汗当年就这么称呼它的……
【射雕英雄传】
成吉思汗射出的箭,还在飞行
向西,向西,再向西
绕着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圈盘旋,寻找着那只
已变成影子的鹰
射箭的人,也已变成影子
可他描绘在行军地图上的红箭头
力量没有散尽,还在滴血……
上弦月,下弦月,一张拉满的弓
一枚在钟表里辚辚运转的时针
比成吉思汗射出的箭——还要准!
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我梦见草原
梦见草原呀,心里就有一点疼
【答成吉思汗问】
你问我,为什么不想做英雄
英雄不是想做就做得了的
血要热,目光要冷,心要狠
一个梦,会给现实造成多少废墟……
况且,我连想都不敢想,或者不愿想
做英雄,其实很累
你不是我的偶像。我宁愿做一个
不会骑马的人
比英雄慢半拍
不慌不忙地走过蒙古草原
哼着的小曲儿,与史诗无关
成吉思汗想摘而未摘的一朵野花
直到今天还在盛开
直到今天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直到今天仍然像个傻子
对过去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
也许根本不用征求你的意见,可我
还是说:“来,让我跟你合个影吧!”
在中亚的大地
我憧憬着未来的土葬,觉得
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墓志铭已想好了
暂且不告诉你们
到时候,芨芨草会替我把它
编织出来
即使不认识我的人
也能读得懂
所有的回忆,都从第一棵草开始
它是整个草原的根
原地不动,释放出无限的生机
又能够在秋风中悄然收回
一棵草绿了又黄,孤独的狂欢
丝毫不在意自己所产生的影响……
要在茫茫草原寻找到它,并不容易
它总是从羊的齿缝间挣脱——
不管第一只羊,还是最后一只羊
都理解不了草原的真谛:再伟大的帝国
也要从第一棵草开始
它是构筑一个梦所需要的全部现实
即使成吉思汗也不例外
不过是被这棵草绊倒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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