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情人

        洪烛

   美丽之外还有更美丽的，你的眼睛是我惟一的星辰；花园附近可能还有面貌类似的花园，我正是携带着这样的设想与你相识，并且忽略了彼此的区别。哪怕它表现为或执著或脆弱的树枝，在风起之后被芳香所转移的花朵，以及有关海枯石烂的比喻……再没有其他了。我们清贫而满足地成为灵魂的邻居。
   我几乎习惯于在微弱的光线之中生活，粗茶淡饭，利用午睡的片刻编织一些灿烂的文字，期待某一天将之安置于你黑发汹涌的河床，无怨无悔地抵达下游。一生不过是星光下的一次散步，如果有你同行，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仅仅在心中想着你，在四壁之内画满你模糊的面影，我同样不会觉得孤单。身揣炉火我就不再相信还有远方，哦，水上的情人，火中的情人！
   作为苦难喂养的孩子，我们过早地脱离了杂草丛生的摇篮。这是幼稚的梦至今垂悬空中的原因。当然，我们寻找的并不仅仅是答案。花园具体的位置构成一个谜，再没有谁能遵循落叶飘忽的道路置身其中。蝴蝶也是多余的，误会了翅膀的潜力。惟独我总是很简单地辨认出你。
   水上的谣曲依旧漫长，水上的船只依旧东碰西撞，以一片落叶的重量，来自深处的打击令我遍体鳞伤。我几乎不敢放声歌唱。幸好你的背影是我可遇而不可求的浓荫，我模仿鸟类收拢阴晴圆缺的折扇，在四季的风声中恢复洁净的笑颜。于是世界圆润如秋后的硕果，有声有色地捶打你膝盖上摊放的书页，迫使你从坐读的姿势中抬起头来，猜测会是谁在路上祝福你，以及这条路与你所相距的日程。你一招手，就省略了中间的树木和灰尘……
   每个人都会面临荒芜的时刻，当枝条僵硬、针叶飘零，多少年前温存的话语俯拾即是。只有隆重的行囊是无法搁置的灾难，伴随永远的渴望破灭于粗糙的掌心；震耳欲聋的是你轻轻的一声叹息。我的世界充满了雨。清凉的火焰使往日面容清晰。哦，我火中的情人，荆棘丛中的情人……
   美丽之外还有更美丽的，你的眼睛是我惟一的星辰！

                                            写于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