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报》“我们的青春”影像志:洪烛访谈
(2014-03-15 17: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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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报》系列栏目“我们的青春”影像志之:
洪烛访谈
1. 在您的整个青春记忆中,有什么难忘的回忆吗?
洪烛:八十年代初我读中学。爱上诗歌,还以原名“王军”在《语文报》、《星星》、《鸭绿江》、《诗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等一系列报刊发表大量诗歌散文,十几次获得《文学报》等全国性征文奖。在全国中学校园赢得一定的知名度。1984年《春笋报》刊登王建一所写《这迷人而又痛苦的路啊!——记南京梅园中学小诗人王军》:“他似乎是一个成功者了,他的面前似乎是一片光明了。错了,他还嫩得很,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将咬紧牙关走下去,他准备付出巨大的代价,他说:我也许因此而上不成大学,但文学创作的路我是要走下去的。你能走到底吗?你在已发表的一篇作品中写道:假若有一天,刀忍不住所受的痛苦,它摆脱了磨刀石,结果将怎么样呢?哦,世上将多一片锈铁!”这篇报告文学使我奠定了当个大诗人的幼稚理想。要知道,那是个几乎人人都怀有所谓“理想”的年代。1985年我面临高中毕业。2月18日《语文报》刊登我写在同学纪念册上的五首诗《献给同学的心花》,以及创作谈《感情:诗的生命》。在那一年全国中学校园唤起很多毕业生共鸣。他们纷纷来信关心我:毕业后会去哪里?还写诗吗?由于对文学全力以赴,也造成严重偏科。上大学无望,我只好准备做个“待业青年”了。但自己仍想像高尔基那样到社会(“我的大学”)上继续实现文学之梦, 闯荡一番,说不定也能写出个三部曲啥的。有个中学同学的哥哥是开照相馆的,我甚至准备毕业后去那儿当临时工……当时梅园中学只是普通中学,没有保送名额,幸好觉得我给母校争得些荣誉,想出了一招:把我发表的作品及获奖证书复印许多份向全国二十多所大学寄发了推荐函。很快,武汉大学特意派来一位负责招生的老师,领我去武汉面试。华东师范大学也约我去上海面试(他们还答应给我的中学另外五个入学名额)。最终,我选择了武汉大学,作为免试保送生,没参加高考就跨进了大学门槛。对于我而言,缪斯不仅是诗神,更是我的命运女神,她带给我好运气!
洪烛:刚进中学那年,《普希金诗选》成为母亲送给我的小礼物。从此我知道了世界上曾经有过这样一颗纯粹、美好的心灵。我母亲50年代去苏联留学,在她就读的那座城市,一些街道曾经是普希金当年经常散步的,母亲向我描述过走在这些街道上的心情。“在俄罗斯,很少有人不知道普希金。”母亲概括着这个名字深入人心的程度。我惊奇了:“他是谁?为什么呢?”母亲的脸上有一种光彩:“因为他是诗人。”那时我还小,尚不知晓诗人的确切含义,但通过母亲的解释,我朦胧地意识到诗人能把内心的激情以最美丽的方式表达出来,并感染更多的人,使他们激动,或者深思。做个诗人真是件幸福的事,能够让那么多人记住他。普希金成为我心目中诗人的代称。随着日积月累的阅读与思索,在我的认识中,普希金不仅仅作为一个名字,而且概括了一位杰出人物生命中的所有内容,以及比其生命更为持久存在的全部诗歌。它们太丰富了,使我下意识地比较出自己心灵的匮乏和单调。这本封面很朴素的《普希金诗选》是我中学时代放在书包中惟一的课外书。我习惯在疲乏或沉浸于幻想之时,在课间休息的空闲里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它,使自己心跳的内容逐渐丰富。这样的时候,世界的所有光线凝聚在我面前一本翻开的书上。同学们在窗外的操场上无忧无虑地喧闹,我却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像孩子隐瞒一桩微不足道的秘密:我比他们更早地知道谁是普希金,或者什么叫做诗人。每一个人的每一段生活,常常是以某一桩事物作为特征的,使其在回忆之时有所凭依。而手捧的《普希金诗选》,毫无疑问构成我那一段青春时光的重要道具。印象最深的是在图书馆外的一棵梅树下读《皇村回忆》,不时有零星的花瓣飘落在翻开的书页里,仿佛冥冥之中偶然吹来的风,使我从骨子里体会到某种震颤。这首诗是普希金在皇村中学读书时,参加命题考试而当场朗诵的,语惊四座:“沉郁的夜的帷幕,悬挂在轻睡的天穹;山谷和丛林安息在无言的静穆里,远远的树丛堕人雾中。隐隐听到溪水,潺潺地流进了林阴,轻轻呼吸的,是叶子上沉睡的微风……”我开始把颤抖的手伸向缪斯的诗笔,尝试着描摹稚嫩的心迹。
3.
洪烛:没有参加高考就被武汉大学破格录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文联出版社。文学是有恩于我的。我是文学的一个受益者,享受了文学给我带来的一种改变、一种转折。我的人生道路一直是自己安排的,但无形之中服从着文学的安排。我在十几岁时头脑中就有了文学梦,潜意识中人生的一切都服从于这个爱好的方向发展,我为对文学的爱好付出许多劳动,但这种爱好却改变了我的人生,使我一直在这条路上充实地行走。1989年,从武汉大学毕业的我坐着硬板凳(火车硬座)来北京创业,在老火车站重温前辈沈从文初来时发的誓:“北京,我是来征服你的。”最近接受人民网采访,说起这个细节,主持人赵凝问我是否也发过什么誓,我说当时这么想的:“北京欢迎我,我来,不欢迎我,我也来。只要我来了,就赶不走了。”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不在乎自己在这座城市里是否真有了一席之地,更希望精神上仍然坐着初出茅庐时的硬板凳、冷板凳,而不去抢那些安逸的沙发。那个二十二岁的文学“北漂”,如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他仍然对诗歌与人生保持着痴迷、困惑与好奇。
4.
洪烛:诗歌乃至文学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使人在青少年的时候,产生一种理想、一种精神上的追求,这种精神上的追求也许是需要你付出的,但在一定的时候它会回报你的,让你享受到你的这种付出开出的花朵和结出的果实。校园文学或青春文学一直是中国文学的新兵连。80年代,我读中学的时候,校园文学非常繁荣,有一个良好氛围。进入新世纪之后,这个良好氛围又在复苏了。我自己这个文学新兵就是通过校园文学迈进文学队伍的。我到现在写作了三十多年,仍然不愿退伍,仍然是一个老兵。到现在还从来没有间断过,就是因为在当新兵的时候,校园文学给了我这样一个信念:如果热爱文学,就应该做文学的战士,永远要写下去,忠实于自己的理想。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相信:诗歌乃至文学确实能够影响很多的人,对很多人的人生产生积极的作用。诗是什么?信则有,不信则无。相信诗的意义,它就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使你的生活变得有意义。一旦你成为诗的怀疑论者,它就什么都不是。在你放弃它同时它也放弃了你。与其讨论诗是什么,不如讨论诗不是什么——这样或许会使它的形象更为清晰。不断使用减法,最后剩下的就是诗了。
5.
洪烛:中考高考学生作文明确限制中学生用诗歌这种创作形式,是对诗歌的忽略或歧视。市场经济以及新媒体的发达,使今天的中学生诗人、作家比前辈占尽更多的优势。但不要忘了,他们也面临新的压力:文学的贬值。在文学贬值了的时代还在搞文学,就凭这一点,我也该给这些初出茅庐者献上敬意。我不认为当今的校园作家只是文学夏令营,他们会走进秋天的,会迎来更为丰硕的收获季节。不仅文学界,而且整个社会都应这样想并且大力加以扶持:如果某一代人没有作家,或没有大作家,将是多么悲哀的事!那不仅是这一代人的不幸,而且是文学的不幸,社会的不幸。我这一代作家,或更早几代的作家,也应如是想:假如我们自己文学梦的实现,曾得助于别人或社会,不也同样应将心比心,对新生的一代施以援手吗?文学正是接力的事业。你们给文学带来了新的血液。对于学诗者的建议:不用太在乎诗歌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而应该在乎它在你心里所处的位置。即使诗歌居于社会边缘又怎么样呢。若对你很重要,它在你心目中就是世界中心。最好多读古今中外的好诗和好的诗论,形成对诗歌的整体了解以及知悉它的来龙去脉,然后,才知道如何发展自己个人的独创性。不管是在写什么还是怎么写上,一个诗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创意,这就是他对诗歌发展的贡献,那怕只是在某一个方向上比别人多走出半步。一个诗人对生活与艺术既要有直接经验,又要有更多的间接经验,才能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说不清繁花重开的日期,
何需撕光枯萎的日历?
年轻的心怎能惧怕别离,
永不凋谢的,才算友谊……
种子埋下终究会破土,
分别比相遇有奇异的甜蜜:
没有离愁哪来重逢的欢喜,
现在告别是为织出明天的瑰丽!
天气再寒冷有啥关系?
只要心中之火未熄。
一旦灵魂透视不出春意,
准比冰的温度还低!
心,只有把冬天里的春天寻觅,
才有不随季节游离的频率。
若是你的热情保持恒温,
春天将永远陪伴着你……
你曾在孤寂的荒野寻觅,
脚印写下第一行诗句。
象音符编织的旋律,
它给土地描出生命的轨迹;
愿它在人们心地,
注满温馨而宝贵的回忆……
泥土滋润的花朵终将凋落,
心田的记忆有着永恒的绚丽!
你的名字是花的名字,
花的美丽是你的美丽。
萌芽已属于昨天的你,
你终于把不谢的欢乐擎起!
正如已经微笑就不再哭泣。
你将构思出更美的未来,
永远怒放在春的心里……
波涌的话语刚涌出心底,
又象浪花一闪即逝:
哦,祝愿本是无形的诗,
谁能把它凝固成文字?
请用心血浇灌祝愿的花籽,
明天会开成绚烂的现实。
愿望啊永不褪色的金丝,
你将,将用它把未来编织……
(原载1985年3月18日《语文报》)
依然是昨日的鲜花(二首)
【母校:我的码头】
远远地徘徊在熟悉的路口
不敢,不敢在母校门前停留
无数次把重逢的镜头虚构
真正降临,心儿却怀疑又是梦游
一叶扁舟探望开花的码头
思念,是我唯一的理由
依然是那座爬满青苔的钟楼
少年时光从这儿流走,无可挽留
真想把日记翻回遥远的时候
让我把春天重新享受
如果昨天的松涛再次提问
我仍会天真地举起右手
母校是否认得归来的海鸥
我还是那个潇洒书生,哪怕白发满头
不敢拜访母校并非害羞
只因为除了这首诗我一无所有
下次我会长歌而来,不再空着双手
而且带来的不仅仅是迟到的问候
【你在对岸种植红山茶】
你在对岸种植红山茶
却躲闪着我的赞美和惊诧
你总是依着八月的篱笆
黑风衣在季节鼓舞下
格外潇洒
面对你为了暴露的隐藏
我是多余的问话,并不乞求回答
鸽哨与玫瑰争相在蓝天凸现
尽管,尾声是那么喑哑
那是一阵风沙
使阳春的构思不敢驻扎
(原载1987年1月5日《语文报》)
阿依达:高居在月亮上的皇后
从来就没有最美的女人
最美的女人在月亮上
月亮上的女人用她的影子
和我谈一场精神恋爱
阿依达,你离我很近,又很远
请望着我,笑一下!
阿依达,我不敢说你是最美的女人
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你更美?
在这个无人称王的时代,你照样
如期诞生了,成为孤单的王后
所有人(包括我)都只能远距离地
爱着你,生怕迈近一步
就会失去……失去这千载难逢的
最美的女人,最美的影子
这张脸,用花朵来比喻太俗!
即使玫瑰、水仙、丁香之类的总和
也比不上阿依达的一张脸
看到阿依达的微笑,我想
这个世界哪怕没有花朵
也不显得荒凉
与阿依达相比,鲜花的美
是那么的傻——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