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网际诗刊——洪烛诗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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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诗辑
灰烬之歌
灰烬,应该算是最轻的废墟
一阵风就足以将其彻底摧毁
然而它却尽可能地保持原来的姿态
屹立着,延长梦的期限
在灰烬面前我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说实话,我也跟它一样:不愿醒来
一本书被焚毁了,所有的页码
依然重叠,只不过颜色变黑
不要轻易地翻阅了,就让它静静地
躺在壁炉里,维持着尊严
其实灰烬是最怕冷的,其实灰烬
最容易伤心。所以你别碰它
我愿意采取灰烬的形式,赞美那场
消失了的火灾。我是火的遗孀
所有伟大的爱情都不过如此
只留下记忆,在漆黑的夜里,默默凭吊
空瓶子
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空瓶子
酒喝光了,可阳光却留在里面
抑或黑暗留在里面
也就是说无论白昼还是夜晚
空瓶子都是满的
我想象着衰老的时候,一定
斜倚在墙脚发呆,憨头憨脑的样子
你可以说我被生活掏空了
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肚子里
装了什么新玩意。那是回忆
回忆使我浑身发胀
直至死神的手,亲昵地握住
我的细脖子
即使摔碎的是一只空瓶子
我也无比心疼
我心疼的不是一只瓶子,而是瓶子里
那无限的内容
你看不见的东西并不等于不存在
在敦煌
在敦煌,我用沙子洗手
然后捧读经卷
我用沙子洗脸,然后揽镜自照
作为来自南方水乡的朝圣者
走了太远的路,我终于站住了
用晒得滚烫的沙子洗脚……
全身上下、干净得像一个新生儿
那比我先来的佛
在石窟里住了一千年
每天都这样:用飞扬的沙子洗澡
他看着我,就像看见初来乍到的自己
嘴角忍不住流露出
似曾相识的微笑
桃花扇
这把祖传的扇子
注定是属于秦淮河的。秦淮河畔的桃花
开得比别处要鲜艳一些
你咳在扇面上的血迹
是额外的一朵
风是没有骨头的,而你摇动的扇子
使风也有了骨头
这条河流的 传说
注定与一个女人有关。扇子的正面与背面
分别是夜与昼、生与死、爱与恨
是此岸与彼岸。你的手却不得不
承担起这一切,于是夜色般低垂的长发
成了秦淮河的支流
水是没有骨头的,而你留下的影子
使水也有了骨头
你的扇子是风的骨头
你的影子是水的骨头,至于你的名字
是那一段历史的骨头
别人的花朵轻飘飘
你的花朵沉甸甸
雪人
我是一个不怕孤独的人
却害怕温暖
我是一个害怕感动的人
因为我的心比谁都要软
哈一口气就会化了
混迹于人群中,我总是
下意识地和那些爱我的人
保持一定距离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
却不敢接受拥抱
请原谅我在爱面前的笨手笨脚
我的老胳膊老腿都冻僵了
只好站在原地,冲你们微笑
我领你们的情
并且时常愧疚于:无以回报
唉,你们恐怕不知道:
在感动的时候,我会哭的
每哭一次,我不仅没有衰老
反而变小了。在感情上
我永远是个婴儿
扬州慢
扬州慢,是宋朝就有的词牌
诗人们用温柔的舌头舔着
像要把口中的一块糖含化
可直到今天,它还是
甜丝丝的
扬州真的慢下来了
瘦西湖上没有快船
只有小小舴艋舟,慢条斯理地划着
划船的人,一点也不着急
二十四桥,是一天中的
二十四个时辰。钟摆过来了
可还没有摆过去,鸟儿都在途中
为倾听遥远的评书,我下意识地
踮起脚尖
太阳迟迟不肯落山
比时代慢半拍的扬州
在茶馆里打瞌睡
杜牧说得好:十年一觉扬州梦
还有比扬州更慢的地方吗?
慢,其实比快更难做到
越是慢的地方,越令人难忘
死火
火也会死的
正如火也会诞生,也会成长
也会孤独,它们只好
拥抱着彼此
火也会奔跑,从这根树枝
到那根树枝,纵身一跌
火是没有体重的,正如灵魂
火也会受伤
也会自己包扎自己。火的伤口
通常比我们更难愈合
火也有敌人
火也会死的
火也怕冷
火也会死的,虽然它
跟我们一样,渴望永生
这恐怕是万物共享的一个梦
止渴的方式
用一座沙漠来呼唤一滴水
我模仿着波涛的形状。丘陵起伏
这是沙漠在以想像
止渴
老光棍有可能更频繁地
梦见女人。哪怕女人永远在画报上
粗糙的皮肤在呼唤一场雨
他在睡眠中弓起了腰背
沙漠离海很远,但沙漠仍顽强地
向海靠近。应该理解它推进的速度
只需要一滴水,就能够供全体分享
否则就会渴死在中途
在海滩上晒日光浴,我想到了沙漠
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我脚下正踩着一小片如愿以偿的沙漠
每一粒沙都曾经被干旱磨损
我不也是一样吗?在稿纸上写诗
我首先要让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一下
以这样的方式
给自己的诗歌止渴
浮云
就像天空可以抹去那些浮云
我也可以忘掉你
甩一甩头发,眨一眨眼睛
设法给自己变一个魔术
让世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终于,窗户被擦得干干净净
你走过的道路也全部消失
浮云被藏进我的枕头里
不露痕迹
现在需 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就是:把这首诗揉成一团
丢进字纸篓
我听见谁在说:轻点!
你会把自己的心揉碎的
我该怎样处理这些碎片?
秦淮河从我身体里流过
秦淮河从我身体里流过
我的身体是整座城市的轮廓
双臂如同桥梁,拥抱流水
脱在床边的鞋子,是不动声色的船只
睡眠是距离最短的泅渡
我始终停留在原地,可醒来的瞬间
却获得置身对岸的感觉
哦,白昼是山,黑夜是河
至于思念,是解释不清的沼泽
只需要占据一张床的位置,就可以
淋漓尽致地摊开梦想。我 最清楚
哪儿是一个人的边疆
听不见桨声,看不见灯影
今夜,秦淮河
从一个游子的身体里流过
从异乡的地图上流过
在西夏的版图上
西夏的版图破碎了,割裂了
被周围的几个省份吞并
西夏的子民流散了,隐姓埋名,逃荒要饭
开垦着新的栖息地……
只有贺兰山下孤零零的王陵
停留于原地,像失去约束力的保护神
西夏的英雄都已死去,活着的
是一些忘记了祖先与故乡的庸人
弓箭锈蚀,伤口愈合,语言失传……
难道西夏就这么完蛋了吗?
不,我来了,在滴血的残阳下
左手呼唤一匹马,右手呼唤一把刀
愿意做西夏的最后一名士兵
如果没有其他人来帮助我
那么这荒原这界碑这废墟
全属于我的
我要在上面刻写自己的名字——
“洪烛,最后一个西夏人。一个诗人……”
在西夏的版图上,我同时说几个省的方言
可以跟你们每个人做生意
“读我的诗吧,它是最好的纪念品……”
还有谁像我这么有勇气:承认自己
有一个失败了的祖国,有一个战死的父亲!
我抚摸一束流泪的矢车菊
那是从版图的断裂处开出的野花
我跟它一样,都是在耻辱中长大的
英吉沙小刀:明月出天山
北斗七星,镶嵌在刀柄的七颗珍珠
握一下,我的掌心留下烙印
就这么使劲,把月牙
从乌云的刀鞘里拔出
它依旧那么亮、那么冷
只是有点卷刃
还有比天山更好的磨刀石吗?
没有仇恨的人也会热爱刀
热爱明月在巅峰磨刀霍霍的情景
月光四溅。我在瞬间
成为尚武的古人,梦里醒着
或者醒着做梦,直至夜色比纸还薄
月亮在磨刀,如同疲倦的铁匠
在酣睡中磨牙
当我把英吉沙的月亮系在腰间
它已变得像宠物一样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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