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烛:《云图》末世图景是神性人性兽性搏斗【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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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艺术品如何看待同名小说洪烛 |
2012年2月8日《北京青年报》刊登洪烛影评
[看片会]
我对西方倡导的“商业大片”一度有“本能的敌意”,觉得它与我们过去时代的“政治大片”异曲同工,都热衷于宏大叙事,却陷入另一片假大空的沼泽。不管商业还是政治,一旦成为艺术的核心,必然会使艺术性受到挤压。但我从不反对文学或哲学充当艺术的灵魂,那才可能以人类文明史为坐标,使人性得到深刻的挖掘,直至向神性靠拢。《云图》就做到了这一点。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这个拷问过哈姆雷特的难题,在《云图》里,又横亘在整个人类面前。是末日还是新生,关键看人类是否作为、如何作为。尼采在崩溃之际疾呼“上帝死了”,这是他的疯言疯语,还是揭示了一个真理?如果上帝还在的话,该如何看待人类,看待以为他已不在了的人类?自我膨胀的人类,脱离了上帝的约束,彻底向撒旦靠拢,成为横行于世的新撒旦。
《云图》的六故事,有一个共同点:逃离毁灭。这种毁灭其实是自内而外的,起因还是人类精神的腐朽:头顶的星空将随内心道德律的崩溃而崩溃。要想逃离毁灭的宿命,不仅要找回失踪的上帝、失效的道德,更要重新扼制住失控的魔鬼,失火的欲望。
人类以其非比寻常的创造力与破坏力改变世界的同时,也异化了自己。
如今唯我独尊的人类中的人类,那些自以为是的先进观念或发达观念的倡导者和输出国,集上帝与撒旦于一身,缺乏的就是祖传的善良和本质的谦卑,以及一度追求的宽容。从史前史到世界末日,人类其实已被一次又一次重新洗牌,要么借助于血腥的革命,要么借助于科技的升级,要么借助于宗教或政治理念的转换。人类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人类往何处去?这已不仅是政治家考虑的事情,更成为文学家艺术家无法回避的主题。电影《云图》改编自同名小说,也汲取了文学的精神:文学就是人学,大文学就该是人类学,比科技的进步更值得关注的是人性的变异。历史与未来是混杂的,回忆与幻想已调和成鸡尾酒,难以简单地划分。而当宗教与政治都对金钱的蛊惑束手无策时,只能寄希望于文学艺术对人类心灵的再造以及重塑了。
科幻电影和诗的意义一样,是重新打开现代人的想象力。我们内心的云图越杂乱,越需要重新整理,看是否能排列组合出一个理想国,一个美丽新世界。很难想象缺乏诗意的电影能够天长地久,成为永恒的艺术品。诗意是所有艺术的灵魂。
既往的科幻电影是空想家的独立王国。《云图》引进了思想家加盟,是一部不仅有幻想更有思想的电影。没有思想,再有创意的幻想也只是空想。思想能使创意变成创造。《云图》为人类虚构了一段历史。在这虚构的史诗里,神性、人性、兽性,彼此的搏斗与媾和反而显得无比真实。
看完《云图》,我忽然发现:科幻电影也开始转型了,快拍成哲学电影了。这其实是娱乐至死后的回归,眼花缭乱后的返璞归真。所有不朽的艺术,都源自人与世界的相遇,都是因为表现了人类的世界观。
《云图》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上帝。至少,会让观众的视角暂时代替上帝的视角,隔岸观火,眺望沧桑演变,世态轮回。《云图》的六故事,就像在倒塌的巴比塔废墟上,再盖起六层楼。不,它还在呼唤观众的参与,为预设的人类命运之塔再砌上第七层,第八层,乃至无限。这既是解构,又是在重新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