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心中有女神的诗人
---为韩黎明诗集《心声集》写序【写作中,待续】
洪烛
诗好像在他生活之中,好像又在他生活之外。他把诗当作若即若离的一片海。而他本身,就成了一座看得见海景的房子。一样的窗户,一样的结构,一样的建材,可看得见海景的房子与看不见海景的房子又是大不一样的。他庆幸自己与诗为伴,一生有了看不完的风景,也就有了无尽的期待。可能因为风景太美了,也可能因为他太容易满足,甚至满足于仅仅作为旁观者或赞美者而存在,他对诗的依赖超越了功利,他对诗的爱反而更容易达到忘我的境界。于是形成这样的局面:他好像在诗坛之内,好像又在诗坛之外。当许多诗人顾盼自雄地以诗的主人自居,他仍然是一位谦逊的客人,把诗供奉在至高无上的位置。某些诗坛霸主名义上爱诗,其实更爱的是自己,在乎诗给自己带来的浮名虚利,他却纤尘不染,静静地读诗写诗,拒绝参予任何排名抢座的角逐。也许海并未额外眷顾他,他却有了更多的精力来看海。
他是一位心中有女神的诗人。他的诗是对女神的赞美与膜拜。这位女神,好像是爱神,好像又是诗神,莫非长着爱神的天使面孔,又有诗神的魔鬼身材?青年郭沫若的诗集以《女神》命名,构成中国新诗的早期巅峰,不是毫无缘故的。这种女神情结,其实早在屈原的“湘夫人”那里就发源了。心中有女神的诗人注定是虔诚的抒情诗人,是诗的原教旨主义者,捍卫着真善美。可惜在后现代,传统的唱法似乎不吃香了,许多诗人心中不仅没有女神,甚至变成彻底的无神论者,以一种涂鸦式的极端风格来写诗,说准确点是致力于改写诗的定义。我能理解这种开疆拓土的艺术野心,却还是不无担忧:如果连诗人自己都不相信诗的神圣,屡屡突破其底线,并以此为勇,为乐,为炫耀的资本,那么圈外读者原本对诗乃至诗人的敬仰之情必将大打折扣。这种自渎式的艺术探索,究竟是为诗増光呢,还是给诗抹黑?扩大诗的审美边境,难道必须以流失诗的普通读者为代价吗?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我对韩黎明以及众多他这样的传统诗人仍然充满敬意。在拜金的时代,反其道而行之,无怨无悔地拜倒在诗神的石榴裙下,才是最勇敢的英雄。在浮躁的时代,能静静地陪伴心中的女神,耐得住形影相吊的寂寞,也算是创造了奇迹。
也许,他们不够先锋,很难成为改写诗歌史的弄潮儿,但他们默默地植树造林,为读者搭起行道树般平凡的绿荫,恰恰是对诗歌的命运有润物细无声的巨大贡献:避免了水土流失。诗歌金字塔倾而未倒,在新世纪重振雄风,关键在于保住并扩大了群众基础,使塔基得到维护与巩固,广大传统诗人似乎没像金字塔尖的先锋诗人那样领风骚,但他们的建设性劳动同样有意义:使风骚在大众中得到延续,避免了诗歌在公共空间的断流。
汶川地震诗潮体现了诗与时事的狭路相逢,诗人群体对灾难的抗击,在和平的日常生活中,风花雪月或个人情调的吟哦也不见得就是苍白的,无意义的。它同样证明着诗的深入人心,诗的无孔不入,诗对人类的精神抚慰是全天候的。韩黎明的诗以抒情为主,使我想到了这一点。他是有代表性的。在新世纪以来日渐扩增的诗歌人口中,相当一部分仍然把诗作为抒发个人情怀的载体,在日记或博客里书写着自己对亲情爱情友情乡情等等的体会。不能因为这都是老题材而把这类写作裁定为“落伍的写作”或“无效的写作”,其实他们书写的正是文学的母题,也是永恒的主题。比某些新潮或反传统的题材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毕竟,写诗不该是投机的事情,哗众取宠的事情,首先要面对自己的内心,写自己最想说的话,感动自己是诗的基本价值,在此基础上才可能感动别人。韩黎明诗里面那种炙热的自我感动,使我无法无动于衷。看见他忘我歌唱的表情,仿佛同时看见他心中的女神,这位诗人的精神世界,明月正在升起,明月已经升起。哦,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