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河之春【组诗】■ 洪烛

             【四川汉源的梨花节】

1.

我喜欢看梨花，却不大敢靠近

仿佛一靠近，真的就变成假的

 

我喜欢梨花的白，却不敢摸一下

仿佛摸一下，就辜负了它的干净

 

我对许多事物都如此：

越美，越让我肃然起敬

能够忍受它与我无关

却不能原谅自己：失手将其打碎

即使这种可能性极小

仍使我变得胆怯

 

梨花啊，你会理解

一个胆小鬼的爱吗？

在所有的美中间，你是最脆弱的

 

2.

和你们站在一起，我浑身发痒

也想像你们一样，全身开花

哪怕身上的花纹是复制的图案

哪怕黑发变成了白发

 

我老了吗？不，只要还在

羡慕别人的花事，就证明我年轻着呢

数一数自己的花，一点

也不比你们少啊

 

树上的花落光了

心里的花，还没开够呢

 

3.

梨花开得早了几天

春天就来得快了

 

梨花谢得晚了几天

春天就走得慢了

 

风的小脚

穿着落花的鞋子

 

鞋子还没穿旧呢

春天就消失了

 

4.

梨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节日

对于我来说，看花就是过节

 

梨花不知道别人在给自己过生日

它经得起看，也经得起无人的寂寞

 

梨花不知道自己开在哪里，甚至连我

也在某一瞬间，忘掉了是在看花呢

还是在看自己？

 

我原本以为已在尘世中弄得很脏了

看花的时候，心里却干干净净

 

5.

在不同的春天看梨花，梨花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我的心情

 

在不同的地方看梨花，梨花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我的背景

 

今天，我的身后是水库

和被水库放大了一倍的群山

梨花在我眼中也放大了：

我就是要从它的一样里

看出不一样来

 

我就是要从它的摇曳

掂量出山的重和水的轻

掂量出：哪些是正面，哪些是倒影？

 

6.

梨花，离别时的花

重逢时还会开吗？

 

给每一朵梨花起一个名字

多么难啊。即使起了

也叫不过来呀

叫着叫着，就混淆了

 

还没来得及记住你的名字

梨花就谢了。满地的落花

看起来有点面熟

终究还是陌生的

 

              【大渡河】

在我想象中，你的头顶应该盘旋着一只鹰

然而，连一只麻雀也没有

 

你的水面应该倒映着鹰的影子

然而，连一根羽毛也没有

 

既然你忘掉鹰的诞生，总该记得它的死亡？

然而，你连记忆也没有

 

你只剩下一片空白。那才是割舍不掉的自己

静静地流。不是流给别人看的

 

空白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又什么都有

 

你不需要翅膀。没有任何陪衬

你照样在我眼中飞了很久

 

          【梨花的花期】

    在四川汉源的梨花节，外来客们看得眼也花了，心也花了。尚贵荣突发奇想：许多种花的蜂蜜都有卖，为什么没见过梨花蜜？这还真把大家问住了。

    他冥思苦想良久，终于找到答案：梨花开得太早，天气还有点冷，温度不够，蜜蜂还没醒呢。

    是啊，我们在梨花丛中走了这么久，没看见蜜蜂。倒是见到几位果农用裹着毛巾的竹竿，在这树花上蘸一蘸，在那树花上抹一抹。原来是在人工授粉，促进繁殖。

    我也开了个玩笑：看来蜜蜂正忙着换届呢，在远处争执不休。等到它们选举完毕，重新竞聘上岗，梨花已谢了。

    该怪蜜蜂来得太迟，还是该怪梨花的花期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