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源■ 洪烛

               【漓江源】

此行的终点：漓江源 

 

在你出发的地方，我有点老了

为找到你，需要耗费多少青春？

 

用你的童贞来证明我的老：

“瞧这个人，就要把泪水流干了……”

而此时此刻的你

还不知道哭是什么意思

 

用我的白发来衬托你的青丝：

情窦初开的美女，看见了你

我虽然老了，仍然是

白头发的白马王子

 

【漓江女神】

“美啊请为我停留……”

浮士德对海伦这么说

我把你奉为女神：美啊

即使你不愿为我停留，我也为你而停留

哪怕只停留了一生中的一个下午

一个下午的几个钟头

够，还是不够？

 

你是我惟一的女神

我却不是你惟一的信徒

美因为分享而更美了

给我一朵浪花就很满足

即使两手空空也不会哀愁

 

你不是我一个人的码头

我不知该回头，还是继续往前走？

忘掉了哪一边是上游

哪一边是下游，我只好在原地行走

 

不管在哪里遇见你

你都是我的源头

 

           【写在漓江源】

如果允许我拿点什么

我想把漓江带走

不要笑我好大的胃口

其实，我只是用空瓶子

装走一瓶水，却觉得它沉甸甸的

隔着透明的塑料瓶

仍然看见：漓江在流

即使不能说带走了漓江

至少可以说：带走了它

最小的一条支流

 

【灵渠上的桥】

搭乘游船，在灵渠上走

每遇见小桥，总要下意识地低头

 

从桥洞下穿过，心跳得很厉害

莫非灵渠的美，也会让爱美的诗人害羞？

 

坐船就像骑马，马蹄般的浪花

代替我行走。灵渠上有多少座桥

我就低了多少次头

 

小桥再小，也不至于低过我的眉头

对于层出不穷的风景

也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来表达敬意与问候

 

我不是一般的游客

我愿作美的朝拜者

 

             【猫儿山上的回龙寺】

登高，才能看破红尘

看不破的是自己

内心那点朦胧的诗意

雾升起来了，包容万物

并且抹平所有的缝隙

 

佛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或许正因如此

你才神秘，无所不在

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着迷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为了无限地靠近你

即使登上这华南最高峰

我还是会下意识地踮起脚

 

一千只手也不够用来拥抱

一千只眼也不够用来看

望穿秋水也望不穿你

 

【猫儿山的云海】

站在山顶，站在云海的岸上下

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一摸

想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是一个梦境。”

“可梦境本身是假的。”

“你相信它，它就变成了真的……”

 

伸出手去，在浓得化不开的海水里

想摸一条鱼吗？

不，我想抓住一片云

把它带到山下去，养在玻璃鱼缸里

让它只为我一个人而游动

 

猫儿山的云朵，都会用鳃呼吸

在我前后左右，游来游去……

【桂林兴安县城的秦始皇塑像】

1.

你从北方来。你的眼睛望着哪里

哪里就是南方，或南方以南

桂林郡，是你命名的啊

你去过比它更远的地方吗？

 

“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这是凯撒的名言。用来形容你也很恰当

你甚至把那伟大的秩序颠倒过来：

“我征服，我看见，我来了……”

没有被你征服的地方，才可以叫远方

你看不见的事物，才可以叫遗忘

你无法抵达的世界，才可以叫梦幻

你站在这里，证明桂林一直是醒着的

 

桂林，醒着的梦乡

你带走一半，留下另一半……

2.

他一定跨过了黄河，接着又跨过长江

终于，来到漓江的边上

漓江不如长江宽，也不如黄河更有力量

却以一种美，使他停住脚步

跨越死亡很容易，跨越美却很难

漓江的美啊，使他走不动了

 

青铜的车辆，从公元前出发，从咸阳出发

经过多少座名城，才在桂林驻扎

车身上长出的绿锈，比青苔还厚

他逐渐和自己的坐驾融为一体

而那锈迹斑斑的车马

早已和桂林山水融为一体

超越空间很容易，超越时间却很难

他连眨一下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不起一路上还见过什么

眼前只有风景如画的漓江

他知道自己在一幅画里面睡着了

只有圆睁的眼睛醒着，乐此不疲地看啊看

看水是水，看山是山……

忘掉故乡很容易，忘掉美却很难

说实话，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忘不掉了

 

           十月诗会暨全国知名作家看兴安采风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