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正在表演的女主角,尤其她的眉毛
(2010-08-08 00: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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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烛诗人诗作版图杜甫西夏校园 |
《洪烛历年诗歌作品选读》选三■洪烛
你没有统治着王国,但你统治着
王国的下一代,或未来
你经常脱离现实,活在
未来的王国里,呼吸新鲜空气,搭积木般
重新划分版图,兴奋地挑选着
也许目前尚未发育的嫔妃
不管是否出自本意,在你的想象中
政变已经发生了
你去森林里狩猎,找不到任何
只能说你想要的,还没有诞生
必须学会等待!要给万物
一个成长的过程。很久以后才明白
什么是将要属于你的,什么是正在失去的
你不是你,你是另一个人
由于遗传,你长得越来越像当代的国王
由于先天性具备的侵略意识,你渴望
一场不得不推迟进行的战争
到今天为止,你的敌人尚未出现
或许未来的敌人,跟你一样无知
你所能看见最近的地方,是与皇宫
一墙之隔的剧场,灯火通明。你差点
爱上正在表演的女主角,尤其她的眉毛
你所能看见最近的地方,是死
中间会有各种预料不到的岔道
你并不急于选择,但急于获得
选择的权力
总体上来说,你对历史的建设性
要大于破坏性。你没有推翻
自己的父亲,但已经在不动声色地
进行着准备:为祖国
培养一个莎士比亚
以应付后人的评说
【2003年为哈姆雷特而写】
西夏的版图破碎了,割裂了
被周围的几个省份吞并
西夏的子民流散了,隐姓埋名,逃荒要饭
开垦着新的栖息地……
只有贺兰山下孤零零的王陵
停留于原地,像失去约束力的保护神
是一些忘记了祖先与故乡的庸人
弓箭锈蚀,伤口愈合,语言失传……
难道西夏就这么完蛋了吗?
不,我来了,在滴血的残阳下
左手呼唤一匹马,右手呼唤一把刀
愿意做西夏的最后一名士兵
如果没有其他人来帮助我
那么这荒原这界碑这废墟
全属于我的
我要在上面刻写自己的名字——
“洪烛,最后一个西夏人。一个诗人……”
在西夏的版图上,我同时说几个省的方言
可以跟你们每个人做生意
“读我的诗吧,它是最好的纪念品……”
还有谁像我这么有勇气:承认自己
有一个失败了的祖国,有一个战死的父亲!
我抚摸一束流泪的矢车菊
那是从版图的断裂处开出的野花
我跟它一样,都是在耻辱中长大的
【2006年写】
如果你是李白
我就做杜甫
如果你是杜甫
我就做李白
如果你当了李白还想当杜甫
我就让一让,去做小杜牧
如果你先成杜甫接着又成李白
我也不怕,还有李商隐呢
你总不可能独自
把唐朝的诗人全演完吧?
兄弟,不是我想跟你划清界限
恰恰因为咱们太像了——
都不是当配角的料!
我宁愿做一个没有配角的主角
即使某一天你也如此,变成我了
我不是还可以变成你嘛
不管李白还是杜甫,在同一个时代
都不需要第二个……
你已找到入海口
我就做一条内陆河:自己是自己的源头
自己是自己的下游
把整座大海都留给你,我要找一片
能够被我淹死的沙漠
【2007年5月20日(完成长诗《西域》,赶来参予民间诗坛“致伊沙”同题诗活动)】
1.
知道洪烛诗人大名,就像知道潘洗尘诗人大名一样,已是很久的事了。但事实上,我很少仔细读洪烛诗作,也没有洪烛诗歌的大体印象。就是在今年《诗刊》第五期上,我与洪烛的玉树地震诗歌紧挨着一块儿发表,我也只粗略地看了一下,没好好读他的诗作。只感觉,能跟在他后面,在《诗刊》上发表诗作,这也是一种荣幸。今天网络诗选给我传来洪烛历年诗歌选,委托我写一篇诗评时,我才静下心来,走进他的诗歌作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是我读洪烛诗歌的初步感。在初初的浏览中,我突然发觉,当大多女诗人沉溺于细小情节的心灵描述时,男诗人们,却在朴素自然的铺陈中,展开他们宏大的思想,描述着他们英雄帝国的梦想,以及成败征战的心灵历程。没有语言技术的花招,也无故作高深的修辞,写理想,爱情,写梦境,现实,一切生活,皆在缓缓叙述中铺展开来,让你深深感觉,这些诗句是男人们独有的,是带着体温的,鲜活沸腾的,是思考着也生活着的,行走着的也忧患着的!
2.
《王子》一诗,是洪烛2001年的旧作,这篇诗作,我们可以看出诗人的王者意识。每个男人心中,可能都装有一个帝国,世界赋予男人的思想与责任感,仿佛都与“统治”“权力”“政变”“国王”这样的字眼相关,在洪烛这首诗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与时间征战的男人,一个对时间,对生命热爱着也忧患着的理想主义者。
你没有统治着王国,但你统治着
王国的下一代,或未来
你经常脱离现实,活在
未来的王国里,呼吸新鲜空气,搭积木般
重新划分版图,兴奋地挑选着
也许目前尚未发育的嫔妃
不管是否出自本意,在你的想象中
政变已经发生了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对现实无法把握,开始寄希望于幻想。打破旧世界,重新划分版图,甚至还兴奋地挑选着“也许目前尚末发育完全的嫔妃”,在想象中,诗人展开一场心灵的政变。这是诗人对旧有生活的厌倦,反叛。无法真实地逃离或抵抗,只能依靠幻想,在精神的裂变中,妄想在内心产生一个渴望的新帝国,新世界。
你去森林里狩猎,找不到任何
自己急需的东西。这不代表你缺乏欲望
只能说你想要的,还没有诞生
必须学会等待!要给万物
一个成长的过程。很久以后才明白
什么是将要属于你的,什么是正在失去的
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我惊喜地看到,真正带有洪烛标签的思想符号出现了:“必须学会等待。要给万物一个成长的过程”。想要的事物,在欲望中等待着,诗人的内心却在煎熬着。此时,他劝慰自己说,必须学会等待!是啊,在生命之中,学会等待太重要了!我们总是急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事实上,生活不会只为我们而存在,事物也不会急于长成我们想要的那样,因此,诗人得出一个妙句:“要给万物一个成长的过程”。这样的句子,无疑证明一位优秀诗人,不单是靠名声在诗坛获得地位,他必得有实实在在的思想,才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可以这样说,读到此句时,我的内心动了一下,在心里确认着说,对了,这就是名不虚传的洪烛的思想!
在这首诗最后部份,诗人这样描述:
你并不急于选择,但急于获得
选择的权力
总体上来说,你对历史的建设性
要大于破坏性。你没有推翻
自己的父亲,但已经在不动声色地
进行着准备:为祖国
培养一个莎士比亚
以应付后人的评说
这个结尾是有重量的。诗人在感叹着:“你对历史的建设性大于破坏性”,诗人认为,虽然自己斗不过时间,斗不过自己,也没有推翻自己的父亲,及时建立一个理想中的新帝国,但也在努力,为祖国培养一个莎士比亚,培养一个诗人。
从这首诗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内心在与现实,与时间冲突着,征战着,诗人的目光,也看到生命消逝的本质,尽管斗不过时间,斗不过生命最终的结局,诗人仍在用生命征战着,在用幻想发动着心灵的政变!对事物,谁都渴望拥有选择的权力,在理想无法实现之时,面对现实,诗人仍安慰自己说,要学会等待,要给万物一个生长的过程。当无法胜过时间,无法按自己的理想生活时,诗人总结自己的生命:“对历史的建设性/要大于破坏性”,这不是妥协,这是在为祖国培养一个具有忧患意识的诗人。从自我意识上来说,这仍是一个诗人最后的胜利。
有人说,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的,如果不看洪烛作者名称,单看这首诗,我也会认定,这是出自于一个男诗人之手的优秀诗作,男人内心总有一个帝王,总在与世界,与时间,与生活征战着,想获得权力与欲望,也想通过征服世界,获得心爱的女人。在洪烛这首诗里,我看到了这样的信号。
3.
在洪烛另一首诗里,我们仍能看到洪烛内心的征战意识,帝王思想。也许,这缘于他的血统吧。当读《在西夏的版图上》一诗,我无形中把洪烛,作为了西夏的子民。一个曾经有光辉征战史的民族。在这首诗中,我读到一位男人内心涌动的激情,热血,读到一位男人为他渐渐消亡的民族而疼痛,读到一位男人为自己民族失败的深重负罪感,读到一位男人渴望勇猛,渴望自己民族征服天下的壮志雄心,读到一位男人渴望自已祖国版图完整,国力强大的野心!
这是一位真正具有帝王思想的诗人,这是一位真正具有血性的男儿,在失败的历史纸页上,诗人将自己原始的乡愁,上升为民族情感,国家情感,得出令人震憾的诗句:“还有谁像我这么有勇气:承认自己/有一个失败了的祖国,有一个战死的父亲!”读到这里,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我感受到一位英雄男儿内心的巨大悲痛,他这种痛,不是为个人自我命运的失败,而是为自己失败了的祖国,战死沙场的父亲!这是英雄末路的悲壮,它在版图破碎,被其它省份并吞的辱侮中,为贺兰山下不屈的灵魂而悲叹,为自己民族太多平庸的后人而悲叹,为后人们无法成就先祖曾经的伟业而悲叹!
写到这里,我想起席慕蓉的某些诗作,这种遥远的,寻根的乡愁,在低沉深情的吟咏中,让我们感受到一种遥远而古老的伤悲,一种对故国,对遥远故乡的深切热爱。这种爱,在洪烛的诗里,我同样能够读到。而洪烛更可贵的是,把这种寻根的乡愁,抬升到民族,祖国的情感,更让人感受到一种宏大而悲壮的伤悲。一种宏大而悲壮的爱!在这里,我还想提到《天龙八部》中慕容复这一人物,他的心中,就怀着复国的梦想,虽然他为了复国大业宁可牺牲爱情,从而招致部份电视迷的否定,但他骨子里,绝对流淌着英雄的血液,他也渴望用自己一生,来恢复祖先们的伟业,尽管复国大梦失败,但这份英雄豪情,却是悲壮的,血性的,具有男人特性的,让人感动的!
在这首诗最后,我还读到这样令我感叹的诗句:“那是从版图的断裂处开出的野花/我跟它一样,都是在耻辱中长大的”,诗人内心感觉故国已去,自已苟活于世,仿佛是一种耻辱。这种负疚与自责,更可看出诗人把内心的祖国,看得高于一切,把无法恢复先祖先的光辉荣耀,当作自己的一种失败来对等待。这是英雄的情结,是男人内心涌动的血性所在,是真英雄真男儿的自然本色!
4.
呵呵,读洪烛的作品,让我不由自主地与诗坛上大多男诗人相比较。在诗坛中,我读到更多男诗人的作品,多半写乡土诗歌,写打工生活,写生存现状。这当然也是值得提倡的写作方向。但在洪烛诗中,我却读到男人们与生俱来的血性,这种血性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他的抒写是具有鲜明性别意识的。这种写作,无疑丰富了男诗人的创作题材,同时也体现了男诗人的性别写作特色。近段时间,“新红颜写作”炒得火热,我理解之一就是要回归性别写作,体现红颜本色。而对于男诗人来说,像洪烛这样回归男人本色,抒写男人心中固有的思想理念,英雄情结,这也是值得关注和探讨的。呵呵,我想,这作写作也可叫作“新蓝颜写作”吧。我倒没有想跟风,在这里另提一种写作概念,只是说,像洪烛这样立足于自己的性别特征,进行诗歌写作,这是自然的,也是值得关注的。
在《致老友伊沙》一诗中,我们更是看到两位男诗人的思想征战。在平和的友谊之下,我们看到的是诗人独立的思想,不愿屈从不想当配角的心理特点。独立,雄性,勇猛,征战,英雄,帝国,这本就属于男人的词汇,很欣喜的是,却集中在洪浊诗人这几首诗里透射出来,让我深深感觉,男人就是男人,他们雄性勇猛的血性,与女人温柔细碎的小女人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诗歌中,我们同样能读到这样的气场,这样的特性。
读《致老友伊沙》这首诗,我居然笑出声来。诗人以固执可爱的语态,给我们描绘了两个不愿屈从,不愿让步的大男人形象。伊沙也是一位好斗的诗人,诗江湖,便是他和众多热血男儿的诗歌战场。曾经有诗评家批评那个乌烟瘴气,唾沫横飞的地方,我注册多次都没有成功,却经常成为不登陆的观众。这种吵嚷在他们看来,也许是认真的,甚至有时是心痛的,但我们却在沸腾的厮斗中,看到诗人们几分鲜活的热气。几份男人的勇气。洪烛与伊沙在这首诗里的争斗,仍然是可爱的,具有活力和生趣的。他显示着诗人的真本色,真性情,也显示着男人的真本色,真性情。
如果你是李白
我就做杜甫
如果你是杜甫
我就做李白
如果你当了李白还想当杜甫
我就让一让,去做小杜牧
如果你先成杜甫接着又成李白
我也不怕,还有李商隐呢
你总不可能独自
把唐朝的诗人全演完吧?
兄弟,不是我想跟你划清界限
恰恰因为咱们太像了——
都不是当配角的料!
读完上面这些诗句,我们可以看出,洪烛和伊沙,都渴望自已是李杜之类的大诗人,谁也不愿让着谁。虽然有兄弟的情意在,但谁都不想认输,谁都不想屈居于下。是啊,谁愿当配角呢?不想当大诗人的人,都不是好诗人。一个男人,想都不敢想,还叫男人吗?这种争执的勇气,倒让我看到诗人骨子里沸腾着的热血!
我宁愿做一个没有配角的主角
即使某一天你也如此,变成我了
我不是还可以变成你嘛
不管李白还是杜甫,在同一个时代
都不需要第二个……
你已找到入海口
我就做一条内陆河:自己是自己的源头
自己是自己的下游
把整座大海都留给你,我要找一片
能够被我淹死的沙漠
在后半部份,诗人说,就算你伊沙成就了自已的诗歌伟业,我洪烛也不会屈从于你的威名,仍然要:“自己是自己的源头/自己是自己的下游”,这种强大的自我意识,无意中形成自己一条生命之河,不依附于谁而存在。洪烛诗人退一步说,把整座大海都留给你伊沙,我洪烛也要找一片/能够被我淹死的沙漠。倔强而自信的结尾,让我们清楚地看到,诗人内心有一根谁也折不弯的傲骨,它支撑着一个热血男儿的思想,灵魂,他以自已不屈的英雄情结,创造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思想帝国!这就是一个男人想要占领的世界,这就是一位诗人想要用诗句,创造的一个开阔而强大的理想帝国!
5.
今天细读洪烛诗人的三首诗,我没有从诗人细微的诗歌技艺进行剖析,我所感兴趣的是,洪烛诗人在这三首诗中,所呈现出的英雄主义情结,帝王征战情结,民族没落情结,使我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行走于天下的英雄侠客们,他们为了内心的祖国,民族,帮派,女人,为了内心的正义,真理,梦想,和真爱,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有时受伤,有时赴难。他们时时与失败交锋,处处与耻辱对阵。光荣与梦想,失败与屈辱,一切都在生命的途中经历着,承受着,沸腾着,也冷却着。
洪烛这三首诗歌,并不代表他完全的诗歌风格,但我却从这三首诗里,看到一位男儿自然的英雄本色,一种源于生命的本真自然的呈现,它在叙述中自然展开,让我深深进入其中,并受到感染,也与诗人的荣辱共进退;让我在一位优秀诗人真实的内心世界里,感受到他那颗悲壮而滚烫的男儿之心。这是带有性别符号的写作,也是诗人真实展示的思想情怀。这些带着体温的诗行,鲜明地重塑了一位诗人南征北战的心灵史,也给我们展示了一位诗人丰富辽阔的心灵世界,诗歌世界。
这,便是我在洪烛诗人这三首诗,所得到的点滴感悟。不当之处,敬请洪烛诗人多加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