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弯路就没有真正感人的爱情
(2010-03-14 08: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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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情侣,出现在哪里,都像是一部电影。或其中的一个镜头。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下面的情节是什么(更何况观众呢),但仍然打算好好演下去,因为他们期待着未来。这幅画面,因为有未来才可爱!惟独我与众不同,我更想了解这两个人的过去,他们绕了多少弯路才走到一起?可以说没有弯路就没有真正感人的爱情。所有的故事都是由弯路编织而成。
通过候鸟的方言,可以了解到它们来自哪里。我不用询问,只是听,只是听——它们一边赶路一边叽叽喳喳地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就这样为这群流浪汉假设一个故乡。不管它们是否需要。
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村庄,却在梦中出现了。它的茅草屋顶。它的打谷场,它的碌碡,以及无法成为食物的晾晒的麦粒,不断闪烁……它的一切,尤其是那条被人畜长久践踏过的小路。虽然很陈旧,却又像专门为我而预备。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进去,但知道它离我其实很远。除了我之外,它不可能有其他客人。
他们是一群最忠实的士兵。仅仅因为很久以前的~道集合的号令,他们就留守在原地,保持着立正的姿式。不知什么缘故,指挥官本人已提前离开,而他下达的命令无法解除——它简直变成了魔咒,使一群大活人寸步不敢挪移。检阅式早已不了了之,原本准备迎接的战争也已经结束,可他们偏偏被遗忘了。讨论指挥官的渎职与否毫无意义,他们是一群土兵;要怪的话也只怪他们太听话了。站立得久了,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疼,但你从他们中间听不到任何怨言。他们的血肉之躯渐渐地演变成古战场上的塑像,接受着游客的参观。可惜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他们并没有死去,也不想当什么英雄。他们苦苦地在原地坚守这么多年,仅仅在等待上级发布的解散的命令。遗憾的是,却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们胜利的消息。因而他们至今不敢轻易地放下武器。有什么办法呢,土兵就应该是忠实的!
你的唇即使在泥土下面也会说话,你被掩埋很久了可人们照样能记住你的声音。你是个预言家,在等待着被证实:失去血色的墓碑,是你伸出地面的固执的舌头。
每天回家我都掏出钥匙开门,我知道屋子里没有谁在等着我。这是我的家吗?它只认识我的钥匙,却不认识我。而我对它的印象也仅仅源于一把锁。对于我来说,兜里的钥匙似乎比那个沉默的家更亲切、更重要。
一朵花因为梦中的劳作而流汗。从它那几乎看不见的毛孔里,渗出了蜜。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因为缺乏媒介,它必须学会自己酿造。
阳光把悬空的一串串葡萄的倒影投射在地面。你尝过葡萄,可你尝过葡萄的影子没有?哦,连影子都是甜的。是你在品尝,还是你同样陶醉的身影在品尝?随着一声感叹,攀摘的双臂长出了藤蔓。
一幅中国画的下半部是村庄,上半部是空白。空白中,只有一根似乎显得多余的线条。那根线条刚开始还是僵硬的,逐渐地暖和过来,变成了炊烟……
那匹马在旷野奔跑,风大块大块地撕扯去它的皮毛,它的骨头被一根接一根地剔除。它几乎如同软体动物,但仍然不愿停住脚步。由于速度太快,它不得不眯缝起眼睛,可这样反而看见了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它知道该怎样完全凭感觉绕过那些帐篷、栅栏、沼泽(包括旧日的主人),而遇到布满鹅卵石的溪流则只需要纵身一跃。它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它想嘶鸣,却发出迥异于同类的声音。它忘掉了出发的地点,因为根本不打算返回。“难道重新活一遍有意思吗?”它坚决地摇了摇了头。可漂亮的尾巴却已经跑丢了。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牙齿脱落,内脏腐朽,记忆丧失。血快要流尽了,只剩下若断若续的呼吸……遭受着风的反复剥削,它一贫如洗,最终也彻底地变成了一股风。(你说:“旷野上哪有什么马呀?只有无影无踪的风!”可你却从风中闻到了燃烧殆尽的皮革的味道。)
就在醒来的一刹那,你暂时地认不出身边的亲人,因为浮现在记忆里的全是你梦见的那些人物的面孔。你必须等待他们退却,才能重新回到日常生活中。
树叶由绿变黄,像在生锈。到了最后,整座树林如同一尊用于供奉、而又被遗忘了的铁器。锈结得厚了,也会一片片地、一层层地剥落。
一只鹤和一群鹅生活在一起,它就逐渐变成了鹅。一只鹅和一群鹤生活在一起,它就逐渐变成了鹤。
起雾了。火车在起雾前出发,它越开越慢。它每走一段路,就短了一截。它不断地丢失着它的车厢。起雾了,火车仍然在行驶,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火车头……
他们在造山。你们在造神。我们在造爱——不,我们通过造爱来造山、造神,乃至造这个世界上没有的一切。我们造爱,就像造飞机一样认真。今夜,首先造出它的两只翅膀……让它起飞,让它盘旋,让它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停机坪。是的,我们只造飞机,却不造飞机场,不造降落伞。
那伙人正在铺路,用烧得滚烫的柏油。他们倒退着行走,尽量不留下一点脚印。当新路完成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彻底消失——使这条路显得像是一群影子铺筑的。他们把幸福留给了走上新路的第一个人。但这条路,每天晚上都会通向他们的梦里,带来许多不认识的人,和没有牌照的车辆。
敦煌的飞天反弹琵琶的姿式,之所以是美的,在于它令我联想到另一位女人,正把手臂绕向背后,去解开乳罩的搭扣。于是她的整个身体即将成为一把被打开的乐器。我的眼睛发亮,我的耳朵耸起——而诱惑恰恰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怕风把自己席卷而去,他弯腰系紧了松开的鞋带。即使他的灵魂是风筝,可他毕竟亲手把自己拴在一双鞋子上。鞋带是长长的锚链。
灵魂会变成燕子,或其它鸟——在我们死后。虽然它忘记了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经历。偶尔它会栖落在电线或屋檐上,觉得人类的生活何其复杂,它一点也不嫉妒。它一生只穿同一件衣裳。
在井里,还有另一口井,它的长度是这口井的两倍。它知道该怎样以光速穿透泥土。当我从井口探出脑袋,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另一个人,也正从那一头探出脑袋,打量着我。他一定也在想:上面的那个人是谁?我们是那么相像,如同孪生兄弟,惟一的区别在于他用鳃呼吸而我用肺呼吸。
我从公共汽车上看见她了,她正在过街。我透过车窗向她挥手,她没看见。我打开车窗喊她的名字,她没听见。她正在过街,仍然保持着那种旁若无人的高贵的姿态(曾令我着迷),对与另一人的重逢毫无预感,或者说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已经十年,我们彼此失去联系。公共汽车忽然把我们拉近了,仅仅一瞬间,又拉得更远。十年后,我期待的重逢终于实现,可惜却是单方面的——就像梦见了一个影子而那个影子的实体却浑然不觉。十年后,我再一次失恋。
像雕塑一样活着,失去视力,失去听力,声带也被割断。像雕塑一样活着,什么也不想。一动不动地坐在街头,习惯了行人的漠视。惟独在你流泪的时候,他们惊呼:天气真热,瞧那尊雕塑,开始融化了!其实你没有融化,你只是一尊忘掉了摘除泪腺的雕塑。
我们的快艇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在解剖大海。然而这恐怕是最无效的伤口,它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愈合。
你不要仅仅相信你眼中的那个我。你不要以为我真是一个麻木而迟钝的人。你应该知道:
肉体只是刀鞘,而灵魂是深深藏匿于其中的刀。我不愿意轻易把它拔出来呀!
第一个人是没有父亲的,也没有母亲。更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他对家庭毫无期待。他在山谷间走走停停,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他就这样逐渐找到了上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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