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美的人贩卖美
(2010-01-11 09:2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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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处于读书年龄的小女孩上街卖花了。她用鲜花换取陈旧的钞票(常常还要搭上一个微笑)。她的微笑比哭更令人痛心,她的吆喝其实跟呻吟没有区别。好在她还偷偷地留了一朵花,给自己戴。我从中发现了一颗尚未完全泯灭的童心:爱美,且懂得妆扮自己。一个爱美的人贩卖美,总比不爱美的人的贩卖要无辜得多。
昨天晚上,西北风抽掉了我屋顶上的一块瓦片,犹如从高高的书架上取了本书。它不至于使我的梦境塌方,却使一束极有限的光线照射进来——我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既不是为了躲避什么也不是为了迎接什么。
梧桐树怎么使劲都收不拢张开的手掌。它只能托举时间,却无法抓住。时间哪怕再无力,也比自己所栖息的树强大。掠过树枝,掠过我的指缝,只留下一阵清凉……
给上帝打电话,总是忙音。看来总有人比我起得更早、睡得更迟——或许有什么更着急的事情。
稻草人厌倦了自己所从事的卑微的职业。可即使它消极地怠工,也跟上班时的状态没什么两样。在别人或那些鸟眼中,它还是它,只要还在站岗,就是勤劳的。
没有天敌的动物才是最孤独的。再多的朋友,也不如一个敌人容易使你亢奋或紧张。求生的欲望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你,并庇护着你。
沉船忍住内伤,在原地航行。因为遇到了更大的、自身无法超越的阻力。
是否可以在布景里的沙滩上留下脚印?是否可以让道具恢复实用的功能?你更希望能从观众席上找到一位姑娘,和你对一对台词,她甚至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会倾听,只要露出的惊讶的神情是真实的。
法官希望在原告与被告之间信任某一位。他最终怀疑自己是否应该产生这种希望。
用什么样的温度计能测试出冷血动物的热情?也许,它的热情只针对另一只冷血动物?
我是一只蛾,咬不破过于牢固的茧壳。为了迎接那永远不可能来临的生日,我拚命扑扇着翅膀。我在自己的茧里面飞累了。
用窗帘制造黑暗,为了让自己在孤独中发光。
铁轨生锈了。它在思念很久以前驶过的最后一列火车。有什么办法呢,它不是我,不会流泪,只会生锈。它躺在地上,我躺在床上。相隔很远,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它想着火车,我想着火车带走的人……
如今,还有谁看见月亮就想到嫦娥?还有谁为子虚乌有的女人而神魂颠倒?只有他了。他
堪称最后的古典主义者兼浪漫主义者。我相信他的肉眼比天文学家的望远镜看得更远……
水是透明的,山是不透明的,所以水中才有山的倒影。假如水是不透明的,或者山是透明的,倒影就会消失。假如水是不透明的,即使我是一条鱼,也会迷路。我会问:谁把镜子给弄丢了。假如山是透明的,那么它就像不存在似的,除了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路,除了走在山路上的我。而我,更像是行走在空中。会有看不见的山吗?会有的,必须用手去摸,才能试探到它的质感。就像水可以映照出山,却无法映照出天空,假如山像天空一样虚幻,水就是熟视无睹的盲人……
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我一边炒菜,一边斟酌着脑海里的诗句。真恨不得变成两个人啊:一个呆在厨房里,一个跑回书房中,提起那杆实在放不下的笔……我既担心把菜炒糊了,又担心抽油烟机把蒸腾的灵感吸跑了。
在黑暗中我睁着眼睛。我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一样。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什么看不见。但我心里知道:我看见了黑暗。这种黑暗比闭着眼睛所感受到的,似乎还要绝望。
花枯了,你也不把它扔到垃圾堆里。你宁肯忍受它的荒凉,为了等待一次明知不可能出现的复活。这至少比瓶子空着要好。直到你爱过的花,变成徒劳地证明昔日美丽的木乃伊……你不仅占有了它的青春,还想占有它的衰竭。
鸟笼悬挂在树上。鸟梦见周围的栅栏,长出了绿叶。不管什么样的囚徒,做梦的时候,栅栏是不存在的——它暂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撤走。
恐龙会下蛋。有的变成了化石,保存到今天——不,只能说它孵化的时间更长。
在缺水的小山村,你发现一口井,深得不见底。你摇动辘轳,把绳索放了一圈又一圈,当逐渐下降的木桶触及到水面,便把一阵颤栗传递到你的手臂。你终于理解了本地村民的希望,比城里人要长一些,缓慢一些。它经历了更多的失落的考验。
你只能看见他的正面,却摸不到他的后脑勺(哪怕绕到墙壁的背面)。坐得久了,他在壁画里打了个哈欠:唉,活来活去,还是一个没有背影的人。
所谓历史,是你不曾经历过的现实。你之所以对它充满敬畏,并非因为它被另一种现实取代,而是由于它给许多不合理的事件提供了合理性。
两个女人,相遇在一个男人的追悼会上。她们是情敌,彼此恨了一辈子。然而在低缓的哀乐中,她们不约而同地觉得无聊:难道还有必要继续争夺吗?争夺一具尸体?死神帮助两个女人和解了:在死神面前,她们都是失败者——因而产生了心理上的平衡。况且在她们握手言和之前,战利品就已经消失了。
在抽屉深处发现了几枚外国的硬币(铜质,上面铸有女王像),那是一次如梦的旅行所找的零头。哦,这么多年了,它们一直存在全世界最小的一家银行里,无法流通,又无法繁殖。虽然在陌生的国度已失去了货币的意义,但锯齿形的边缘仍能切割开我的记忆。
患有麻痹症的塑像,日以继夜地接受着风的按摩。它突然觉得自己的脚跟有点儿痒:凝滞的血液又倒流回那里。
浮雕的一次深呼吸:造就了它凸凹的体形。它背靠着的墙壁,不过是一副充气床垫。
你用抹布擦拭着窗户的玻璃,直到干净得像没有玻璃一样。只有一小块肮脏的布,悬在空中——而你的手正准备把它移开。再使点劲,就可以把这只手臂伸到玻璃的那一面!
你出现在星空中,如同一枚钮扣钉错了位置。并未照亮什么,也不曾遮挡住什么。夜色宽松得像一件借来的晚礼服,你徒劳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扣眼——希望能把梦境系得更紧一些。
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十里开外的一座雪山,直到盯得山顶的积雪都融化了。
你绞尽脑汁寻找着各种给自己放假的理由:钱已经挣够了,前一段时间太累了,或文学正处于淡季……这是无所事事时惟一的劳务。
还要再走多少天才能遇见你,我的双腿比时针还要僵硬。我选择了倒计时的方式,这样能使日子过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