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的月亮[祝所有朋友中秋快乐]■ 洪烛         

                      瘦西湖

减肥的西湖，瘦瘦的西湖

不在杭州，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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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我很容易闹一些误会

以为杭州变样了，以为

西湖生病了……抑或把自己

当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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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月亮也开始节食

努力保持少女的体型。今天晚上

它比纸还薄，剪贴在旅舍的窗口

瘦西湖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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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诗人同样没有发福的迹像

诗人只能体会到

衣带渐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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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四桥的这一端，我系紧鞋带

仿佛为了更好地拴住自己

是的，风太大了

是的，我有点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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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我又来了

我比瘦西湖还要瘦

 

             扬州慢

扬州慢，是宋朝就有的词牌

诗人们用温柔的舌头舔着

像要把口中的一块糖含化

可直到今天，它还是

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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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真的慢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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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西湖上没有快船

只有小小舴艋舟，慢条斯理地划着

划船的人，一点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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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桥，是一天中的

二十四个时辰。钟摆过来了

可还没有摆过去，鸟儿都在途中

为倾听遥远的评书，我下意识地

踮起脚尖

太阳迟迟不肯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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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时代慢半拍的扬州

在茶馆里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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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说得好：十年一觉扬州梦

还有比扬州更慢的地方吗？

慢，其实比快更难做到

越是慢的地方，越令人难忘

 

鱼

鱼的身体其实比水还要柔软

游动时甚至激不起一点浪花。它一扭身

我几乎担心：它会被水溶化了

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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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仿佛是水做成的，是水的一部分

水中的水，构成其肉体、鳞片乃至鳃

它有着杂技演员一样灵活的腰

可以做出任何高难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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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一座有鱼活动的池塘，我会赞叹

这里的水真好，长着软骨头

相反，如果鱼消失了，水也会变得僵硬

水也会死。它代替鱼再死一次

 

       梦的弥补

树木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

想挽回也来不及

不，不是玻璃做的杯子，是一朵花

当然也可以说：是花做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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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身不由己地从空中落地

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我却以为

这是一场灾难，惊动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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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满蜜汁的高脚杯，有最天然的花纹

是蝴蝶与蜂的餐具（杯沿留有口红）

它坠落了，因为树木的粗心大意

也可能因为我的到来，或风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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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有一只蝴蝶会伤心

有一只蜜蜂会饥渴

有一个人（譬如说我），会在梦中

将其修复，并且悄悄地放回原处

 

                           重复

 

一滴雨在窗外下着

 

下来下去，都是同一滴雨

 

抑或同一滴雨的反光

 

 

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走来走去，都是同一个人抑或他的亲戚

 

 

世界真小!一朵花开了又谢、谢了再开

 

就可以组成一座花园

 

一枚硬币就可以使我

 

成为富翁。只要我有耐心

 

 

哪来的陌生人?哪来的上帝?

 

一切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不过了

 

一个人，一生，翻来覆去做着的

 

其实是同一个梦。只不过

 

每做完一遍，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