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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录我的情感梦想文化 |
旧时代北京城的风俗民情,在今人的回眸中已笼罩着浓重的烟云。难怪林语堂在异乡追怀北平生涯而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要以《京华烟云》命名。冠盖满京华,象征着权贵与名流的宝马香车以及冠盖如云,曾经遮蔽过六朝古都的街道与天空,掩饰了数不清的英雄业绩、文坛佳话、风流韵事乃至官场现形记……我们也只能以凭吊的心情,抽蚕剥茧地借助岁月之手梳理发生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的如烟往事——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生怕惊散了纸张般单薄的尘封的梦境、冻结的繁华抑或逝者的呓语。究竟现实是往事的翻版,或者往事是现实的投影?若隐若现,忽暗忽明,以至我在文字的迷宫中蓦然回首之际,不禁怀疑自己也是古人的替身,在延续他们的进取与失落、喧嚣与躁动、恭顺与抗争、彷徨与呐喊……久久不能自拔。作为城市,北京是不朽的;但对于在这座历史舞台上演过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而言,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是过客——无论什么声名显赫的人物,轰轰烈烈的事件。
北京的名人故居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故宫(皇帝们的故居),其次属形形色色的王府,雍容华贵的程度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池子有睿忠亲王府,正义路有肃亲王府,什刹后海有醇亲王府(其西花园后来又是宋庆龄故居),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我在宽街的板厂胡同住过,黄昏散步路过胡同深处一座破落的四合院,发现苔痕斑驳的灰墙上,镶嵌一块文物局立的牌子,走近一瞧,居然是僧格林沁王爷的旧宅——而当时我恰恰在读这位骁勇善战的蒙古王爷的传记。真使人感概于世事莫测:想当年这里肯定门庭若市、贵宾如织,而今蛛网密布,门可罗雀。若随便在街上问一个手持大哥大的年轻倒爷,他恐怕不知道僧王是谁。这对于我有时也难免:某次应邀赴虎坊桥一家叫晋阳饭庄的老店聚餐,酒过三巡,多亏东道主介绍,我才知道这幢翻修的楼即是纪晓岚的阅微草堂——乾隆年间他在此地写过著名的《阅微草堂笔记》。再饮酒,觉得滋味似乎醇厚了许多。——这杯酒的源头可上溯到清朝,且有文化味。
香山脚下有个古朴的农家院落,被发现为曹雪芹故居(但又有部分红家学反对这种考证)。我是买了门票进去参观的。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听凭导游讲解得天花乱坠:石碾、枣树、墙上模糊的字迹、一盏生锈的油灯,都是有来历的。但我内心还是希望它是真的:曹雪芹在这里呕心沥血给中国文学留下了一部残局:而我,伫立在《红楼梦》诞生的地方,也算是沾了古人的光。以后再读红楼,我脑海里总浮现着那堵断墙,墙头没心没肺地疯长的荒草……
八道湾的鲁迅故居却是明确无误的。有半个院落,又是周作人的苦雨斋——他著文时屡屡以苦雨斋主自命。不知为什么,与贵族、政客、将军、巨商们的府第相比,我对文豪的故居更感兴趣。毕竟,他们给后人留下了一部部百读不厌的名著——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书本身也算他们灵魂的故居。读其书如见其人。
梅兰芳故居在北京有多处。从李铁拐斜街(出生之地)、百顺胡同、鞭子巷三条、芦草园,到无量大人胡同、护国寺街、西旧帘子胡同。他多次迁徒。其中无量大人胡同的宅第最有名,瑞典皇太子以及印度诗人泰戈尔等都来做过客。那个年代,一批又一批国外慕名者,都把“游故宫、登长城,到梅兰芳家做客”列为主要活动日程向外交部提出。至于芦草园的房子,是把两所四合院打通内墙合并起来的,梅兰芳经常邀齐白石、徐悲鸿等来这养有牵牛花的院落吟诗作画。
北京的大小名人故居多得几乎无法——列出,大多数并未专门辟作参观场所,而改作单位办公地点,或由平民居住。在北京生活过的历代名人太多了。譬如张自忠的欧阳予倩故居,由多家市民合住,门洞里停有自行车,走廊推有蜂窝煤,窗台上晾晒储存过冬的大白菜,如果不看临街墙上所立文物局的字牌,你怎么能想象到原先的主人谁?我有个朋友,就住在史家胡同的赛金花故居里。我去做客时跟他开玩笑:“小心,做梦时别沾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脂粉气。”他也诙谐地说:“我在这儿住了几年,越来越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张中行在《画梦集》中屡屡述及豪华的历史旧迹:“限于人而有文名的,其故居,只是宣南,就可以找到几十处吧?人而有艳名的就更容易引起思古之幽情,如铁狮子胡同有明末田畹府,从门前过,我们就禁不住想到陈圆圆。这样的幽情也许不该有吗?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是俗人,俗是本分事,不矫情,也可以说无伤也。”是啊,想到陈圆圆,又会辗转想到吴三桂、李自成乃至清兵入关,想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警句。更主要的是想到历史——历史居然是这样演绎的。
中南海有毛主席故居,我进去参观过,极平常的院落,一代伟人在这里影响过中国的当代史。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桌上、架上、半张床板上堆满了书籍——这更像文豪的书房。写字台上一本翻开的书用镇纸压着,可能正读到一半……说到这里,在这篇文章中——关于北京的名人故居,我还有必要再举其它例子吗?
旧迹尚存,往事如烟,在这座有三千年历史的城市,我们触及到的永远是它历经岁月冲刷的部分。更多的已消散为纸张、传说、记忆之外的烟云。那无法记载的人类的心情。从空白中来,又返回空白——这“空白中的空白”(诗人莫非的句子)。空白使我们获得真正富有的感觉。而每一个顽强的墨点、线条,都作为时间的证据,唤醒我们更为丰富的回忆。每个人的回忆,都是一部个人化的历史;而历史本身,则是整个人类的回忆,是集体回忆的总和。所以写过《京华烟云》的林语堂要说:“巴黎和北京被人们公认为世界上两个最美的城市,有些人认为北京比巴黎更美。几乎所有到过北京的人都会渐渐喜欢上它。它的难以抵御的魅力恰如其难以理解和描绘的奥秘……所有古老的城市都是经历若干世纪成长演变的产物。它们饱经战争的创伤,蕴含历史的积淀痕迹。它们是已经的人们的梦想的见证……一个城市绝不是某个人的创造。多少代人通过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创造成就给这个城市留下宝贵遗产,并把自己的性格融于整个城市。朝代兴替,江山易主,可北京老百姓的生活依然如故……城市永在,而他们的人生岁月转瞬即逝。可见任何城市都要比一时主宰它的人伟大。”他把这段文字命名为“老北京的精神。”精神比物质更能达到不朽的境界。
1993年——1999年,诗歌的低谷期,居京大不易,厌倦了租房及睡办公室,仅仅为了有能力买一套商品房(多么世俗而无力抗拒的一个念头),就狠心地改变了个人的创作史,以淡出诗坛为代价,转攻大众文化,狂写为稻粱谋的青春散文,覆盖数百家发行量巨大的青年、生活类报刊,成为掀起九十年代散文热的现象之一,被《女友》杂志评为“全国十佳青年作家”。其间出版诗集《南方音乐》、散文诗集《你是一张旧照片》、长篇小说《两栖人》、散文集《我的灵魂穿着草鞋》、《浪漫的骑士》、《眉批天空》、《梦游者的地图》、《游牧北京》、《抚摸古典的中国》、《冰上舞蹈的黄玫瑰》。
2000年——2002年,如愿以偿地住进商品房,开始为回归诗歌做准备,撰写数十万字解读大师与经典的评论,后结集为《眉批大师》、《与智者同行》、《晚上8点的阅读》出版。出版《中国人的吃》、《明星脸谱》、《北京的前世今生》、《北京的梦影星尘》等畅销书。获老舍散文奖, 央视电视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奖项。
2003年,非典期间着魔般写出二百首诗,覆盖各地文学报刊。
2004年——2007年,出版《北京的金粉遗事》、《舌尖的狂欢节》、《颐和园:宫廷画里的山水》等畅销书十几种,其中《中国美味礼赞》、《千年一梦紫禁城》、《北京AtoZ》等在日本、新加坡、中国台湾出有日文版、英文版、繁体字版。2006年在新浪开通洪烛博客,推出由四百首短诗组成、长达八千行的长诗《西域》,被《人民文学》等数十家报刊选载,被诗家园网站评为“2006年中国诗坛十大新闻”之一。2007年推出长达十万字的长篇诗论《洪烛谈艺录:我的诗经》(本身就是一部关于诗的长诗)。十八万字的长诗《一个人的史诗》。
2008年推出两千行的长诗《李白》。
回头一望,我走了跟同时期大多数诗人都不太相似的一条路,冒险去大众文化领域遛了一圈(等于既搞美声唱法又搞了通俗唱法)。条条大路通罗马,终点还是一致的,那就是诗歌。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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