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南方的道路(组诗)
——写在南通
洪烛
濠河在等待着一个人
濠河在等待着我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只是我,只是今夜的过客
我就像在梦中遨游濠河
我又像,又像在遨游
别人的梦境。今夜,我是谁
梦中的过客。谁,今夜
梦见了我?我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只是
只是别人梦中的过客
现实太美了,美得像假的
梦太美了,美得像真的
濠河是一个可以分享的梦
濠河,可以梦见许多人
今夜,我只是濠河梦中的过客
今夜,濠河却充当了我梦境中的主人
我的生命,多了一个梦
我的身体,多了一条护城河
此刻它正从我腰带的位置流过
与河流同行,我遇上了许多陌生人
甚至还在倒影里,认识了
另一个我
比天更蓝,比海更蓝
我分不清,蓝印花布
属于天空的一角,还是大海的一角
幸好栖息在花纹里的白云
提供了答案。轻轻吹了一口气
大大小小的云朵,就会醒来
把所有的假设席卷而去
我的手在寻找剪刀
我的眼神在寻找飞鸟
是的,飞鸟是最好的剪刀
蓝印花布,是蓝天
被剪裁后
剩下的边角料
阳光是针头,雨丝是线脚
织布的人,在哪儿?
该夸奖她的心细,还是手巧?
买一只蓝印花布枕头,天天都可以
枕着蓝天睡觉。我拥有的只是
蓝天的一角,却同样布满
白云的微笑
从此开始热爱天空,那是一块
活着的蓝印花布
如果把这条船比作一个人
我想它也会迷路的
在分手之后
所有港口都是假设
洪水轻易地漫过了地图
为爱情所阻,帆如期滑落
没有风,过去的一切
都不再有,在你的水域
我小心翼翼地跋涉
绕过水草
绕过所有温柔的事物
因为围困随时都可能发生
它来自海底抑或天空
过去抑或将来,结局是一致的
水在我们之间流动
岸显得模糊
对方面影显得模糊
太多的落叶已经覆没
如果把你比作另一条路
我想你也会迷路的
在多少年之后
你将不再认识我
这一预感使我想哭
对于我来说
港口是一种假设
而对于你来说
我也不过是一种假设
布匹辉煌,使我的青春无限
布匹从我指缝涌出,覆盖桑田、摇篮
以及一条银子锻打的河流
我几乎把握不住这朵水做的花呀
水做的大大的花
使我青春无限
在善良的布匹上搭起我们小小的家
在布匹上再覆盖一层布匹
直至无以复加的程度
在家的周围编织粮食、蔬菜或嫁妆
在手掌上竖起别致的烟囱
炊烟无限,温暖和幸福无限
水做的布匹呀,水做的花
又被远方的水冲突得一无所有
我贴近布匹做成的衣裳或树叶
正如痛哭时用手掌蒙蔽住憔悴脸
布匹辉煌,使我的青春无限
银河从家门前流过
孤独者的小屋
是银河边的村落
织女呢,织女在银河的彼岸
望着我
一会儿含情脉脉
一会儿泪眼婆娑
几度花开,几度花落
落叶的衣裳脱了又穿
穿了又脱。你还是你
我还是我,我和你之间
银河还是银河
银河从家门前流过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星月在追逐,飞鸟在穿梭
我看不见你是在上升呢
还是在坠落
港口已经废弃。船舶已经沉没
这就是谣言四起的银河
这就是一个人的村落
你的身影蓦然背叛我凝视的眼
我是个失明者,收不拢草长莺飞的视线
叩问的竹杖肝肠寸断,长满陈枝新叶
我的心仍然没能比眼睛走得更远
就像一支歌所唱的,我又回到寻梦园
凉椅储蓄隔宿雨声,往日依然新鲜
我的手已无力捧起你水中的脸
捧起的是零碎的倒影,燕语呢喃着从前
画地为牢,以某夜风的符咒、松针的誓言
我盲目地超度一个又一个保守的春天
雁阵乔迁,无数次掠过我空垂的腮边
一寸寸蓝起来的天,一天天消瘦的思念
背影已清淡如水,消褪于空白画面
我日日描浓的,只剩下一根漆黑的发辫
东南无风,东南有云彩
聚居东南的女子黑发如夜,簇拥如水草
吉祥的孔雀应召而来
象征着文明的孩子回到自然母亲的怀抱
雨水消失于天空明显的倒影里
设若一盏灯在此刻被拨亮,一颗心
在此刻被点燃,一双翅膀在你身旁
先是被歌颂,继而被折断
我绕树而飞,我嘶哑的喉咙沉闷如钟
充塞着青草和闪电
东南无情,东南有故事
蛮荒的岁月遮天蔽日
文雅的孔雀挥泪而去。翅膀的拍打声中
我是终生无法兑现的诺言
你是美德难以衡量的方向
幼稚的梅花,是三岁孩童的指纹
是盖在雪地上的私人图章
是灵魂经历淬火后的颗粒
演说家舌尖的煤炭
这是我置身露天广场的第一次发言
我很激动,辞不达意
因为从来没有向卖花姑娘求过爱
抛向空中的是上一个朝代的几枚铜币
今天,命运给我指定了抒情的对象
梅花的态度强调着血液的温度
它高过我黄金锻打的腰带
我佩戴春天的宝剑去结识林中的红粉佳人
叩击树木,验证敲开秘室的暗号
我说:一、二、三
花就开了。姓梅的女子向我走来
在漫长的青春期中,沧海桑田
你是我唯一的听众
苍老的梅花,疲倦的容颜
怀揣珠宝,却丧失了记忆力
我无法帮你查找那疯狂的掠夺者
风戴着面具,姓氏不详
那洒在冰肌雪肤上的第一滴血
已是我朗诵和平的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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