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者――洪烛与古筝诗歌谈话录】二、梨花体是一颗原子弹
(2007-02-28 13:47:01)
二、梨花体是一颗原子弹
古筝:还有就是去年闹的纷纷扬扬的梨花诗。我觉得那个东西啊,哎呀,怎么说呢,现在说来赵丽华也蛮委屈的。就是把她随手写的东西给故意翻出来,我想她应该也有写的好的作品。但是,现在网络上被四处张贴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就是那些大白话,就是那些被拿出来恶炒的那些东西。她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我想好多骂她的人,也许并没有看过,或者认真看过。其实我也没有看过,到底怎样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想,能够坐在她那个位置上,不可能就是拿出来炒的那几首诗的水准,我觉得,她应该还是曾经写出好作品来的,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或者说是直觉。因为,我看她的那张黑白照片的头像,戴着大镜片的那张,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有灵气的人,这是她照片从流露出的气质给我的感觉。
洪烛:赵丽华哦。我前年,就是05年,我们正好诗歌万里行,我们是在一个团的,那次是去新疆。在路上我她交流过,其中我们也开了几次研讨会。当时我就感觉到,看到她在诗歌观念上的转变吧。她当时谈起网络,就流露出的就是对网络特别看好。那时,我记得是在塔什,我们搞各个民族的诗歌研讨会。
她当时谈到,她说等于网络改变了中国诗歌。她说现在的诗歌,不管你诗人名气大不大,你的好诗在网络上一贴,好诗就能被人记得,这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她确实揭示了一个网络时代的优势,确实真正的好作品不怕被淹没了。不像以前,就那么几家杂志可以发表,发表了,别人才能看到。
古筝:是啊,你的作品在媒体发不出来,你的好作品就没有人看得到,写得再好也没有用,那时候写作的人确实在这点上是比较郁闷的,无法得到肯定和鼓励。
洪烛:好作品别人看不到吧,有时候写作的人就没法受到一种鼓励。因为你写的作品别人看不到,你就没有读者。
古筝:在这点上,网络确实是给大批的诗歌爱好者和诗歌带来了福音。
洪烛:你和我想的一样。我觉得赵丽华在那点上是对的。因为网络使得诗歌成为一种互动的文本。叶匡政前段时间说一个互动文本的时代,确实如此。但我觉得诗歌它真的有了互动性,在网络诗歌上得到真正体现了。也就是说,一个诗人你在网络上写作,然后当场就贴在网络上,马上就会有反馈,有读者。读者还会马上就评论你的,甚至和上一首,或者诸如此类的。这些无形中确实使得诗歌互动,繁荣了诗歌的发展。这是因为诗歌确实有一种需求,就是要互动起来。为什么诗人就是要朗诵诗歌,朗诵他就需要听众,听众的掌声对他就是一种鼓励,就是对他诗歌的回应。诗歌是需要回应的,我这样觉得。网络给诗歌带来了一种回应,一种读者的回应。比如,读者给诗歌的评价,哪怕是评判,批评,或者赞扬,夸奖,都是对诗歌的一种回应,就是说你的诗歌创作需要一种回应。在这点上,我觉得网络确实使得诗歌成为一个互动的文本。
赵丽华说到这点吧,当时我能够感觉到,至少她下面会在网络诗坛上会有所。
古筝:你是说,她会有所动作是吧?
洪烛:是的,下面至少会有所动作。当时我就感觉到,她流露出对纸质媒体的不看好,倒不是不屑啊。
古筝:但我知道,她自己也是做纸质媒体的啊。
洪烛:她当时的评价是,网络会上升到纸质媒体的上面。
古筝:网络的面确实要比纸质媒体大的多,因为它有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前面讲到的那个问题,就是说诗人需要互动的,需要回应的。现在这样的条件,我们那时候想都不敢想,做梦也做不到,这比20年前不知道好多少了。想当年,比如说南京的86.,87年的时候,有人在鸡鸣寺山下的和平公园发起的中国第一个诗人角,那时候这样的民间活动已算是那个时代的创举了,也算是给爱好诗歌的人们带来的最早的互动和福音。我当时就觉得,一夜之间怎么就突然冒出那么多写诗的人,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渴望交流的眼神如饥似渴。多少年后,我都难以忘记那样的景象。好多人背着黄书包,手上拿着几页纸,穿梭在陌生人中,热切的希望有人过来搭讪,来看他的诗歌。虽然诗人角以民间的形式成立,也只是在一张小报不起眼的地方,发了一个豆腐干大小的消息,却吸引了那么多过去的诗歌爱好者,今天或许已经成名的诗人。那时候我就想,真的没有想到南京还会有这么多爱好诗歌的人,我们都太需要一个交流的平台了。
我在诗人角还看到好多在今天已经成名的诗人,他们中韩东、叶辉、赵刚、岩鹰等等。我也就是在诗人角认识了一大批诗人,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我十几年的朋友,他们中有江澄子、甘霖、立里等。
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诗歌开始了互动。这些朋友后来都成为我的良师益友。那时候的条件真够艰苦的,诗人角靠近城北,我骑脚踏车到那里要半小时,但它对我有绝对的吸引力,风雨无阻。我在那里看到一张张和我一样稚气的脸,和我一样。好多人手里拿着诗稿,还有的用图钉把诗稿盯在树上,就像一个企望别人来领养的孤儿,眼巴巴的渴望着诗歌与诗歌的交流,等别人来看,提意见。别人看了,如果能够赞赏几句,那就快乐的不得了。如果遇见了知音般的诗友,便会相互留下联系地址,谈的投机的因此就成了很好的诗友。
而如今的网络,却是一个更大更便捷的交流平台。真的,互动对诗人来说,太重要了。现在,我们坐做在任何一台电脑前,敲一下发帖确定键,几秒钟后,就有很多人能看到你的作品,你也能及时得到回应。说真的,网络不能不让你深爱,网络的便捷也确实给诗歌带来了福音。我确实切身体会到,网络是个好东西,也对诗歌的繁荣和发展有着功不可没的贡献。
但同时,也由于网络有其自身开放性的特点,也带来了鱼龙混杂的现象。对吧?就像窗户打开了,什么样的东西都会飞进来,有蝴蝶,有飞鸟,也会有苍蝇和蚊子同时进来。于是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件,比如去年网络诗歌爆炒的形形色色的丑闻,还有抄袭现象的越来越严重,炒作层出不穷,也特别凶。网络使得诗人们也不甘寂寞,变得浮躁起来,甚至诗人在公众场合脱掉内裤来作秀,以此来吸引眼球,成为公众的焦点。那么正面和负面的影响,给诗歌和诗人同时也带来很多负面的影响。包括人家说,诗人等同流氓,等同下半身等等。
洪烛:是啊,垃圾派,下半身等。
古筝:嗯。那么说,这样一些东西大量的出现,就使得很多人对诗人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对比以前那个比较艰难的年代,人们看诗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是崇高的,一种阳春白雪,一种象牙塔。虽然老窝在象牙塔里也是不行的,但在人们的目光注视下是不一样的感觉了,对诗歌的纯洁性也是一种冲击,感觉诗人的社会地位一落千丈,好像从天上掉到地上。所以说,06年发生的这些诗歌事件,对诗歌本身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洪烛:但我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吧。我对这个看的还是比较宽容的。我倒是觉得它是好事。因为这是诗歌发展的必然规律。就是说,从诗歌的发展史来看,它的每一次必须打破一些东西,建立一种新的东西的出现。
古筝:你是说包括朦胧诗的出现。
洪烛:甚至从最早的白话诗的出现。举个例子,当时胡适的“两只白蝴蝶,双双飞上天”,那是第一首白话诗。因为咱们以前对诗歌的印象是古诗。实际上这就算是那个时代的“梨花体”。我自己是这样认识的。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梨花体,因为它也没有什么意境,也没有什么诗的韵味,也不含蓄。
古筝:但它有一个画面感,提出了一个新的审美角度。
洪烛:我的举例是说,它当时对那些旧诗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古筝:这个是的。
洪烛:那是旧诗人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啊。因为咱们以前都是从唐诗宋词的时代过来的,那些诗歌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古筝:呵呵,结果弄出了这么个,他们认为不伦不类的东西来。
洪烛:是啊,弄出了“两只白蝴蝶,双双飞上天”这样的一首诗。但我从文本上来说,它只算一个及格或者不及格的水平,这个是从文本上来说的。但从它的历史意义上,它就绝对具有意义和价值。
古筝:对,把诗歌从老旧的文本框框中解放出来,确实是一个重大的贡献。
洪烛:它就像扔在广岛的一颗原子弹,这就是扔在当时中国诗坛的一颗原子弹。然后这首诗就改变了中国诗坛的流向了。之后新诗就取代了旧诗了,整个的。所以新诗最早是由这颗原子弹开始的。
对赵丽华的诗,我是这样评价的:它等于相当于一颗原子弹,毁灭性的。但原子弹它的毁灭性和破坏性是一种灾难,它是一种灾难。我们说赵丽华的“梨花体”是诗坛的一种灾难,但灾难之后。
古筝:是一个重建的开始吧?
洪烛:是的。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广岛的时候,这个新的广岛比毁灭以前的广岛,会有一个更大的,更有历史含量了。因为它经历过那种建设和破坏,然后再建设。就我刚才说到的归来的诗人也具有这样的意义。他实际上也放弃过,然后再重新把握诗歌的时候,和他一开始把握诗歌是不一样的。所以,诗歌的审美可以这样来说,我自己对梨花体的看法,它从文本上来说,它可能不及格,或者只是及格的水平。但是在诗歌史上,肯定要有它的一笔,你没法去否认的。
当然,我倒是觉得,诗人没有必要为进入诗歌史,制造出许多事件,没有必要刻意的。但是,进入诗歌史的一些事件和作品,它从文本上来说,可能是无意义的,从文本和艺术价值上来说是无意义的,但从诗歌史上来说是有意义的。
就像以前最早的口语化。我记得我有个朋友伊沙的诗,伊沙最早写的《饿死诗人》。
古筝:那个我看过,感觉挺爽的。
洪烛:他的结尾就说:“饿死诗人,饿死你们这些狗日的诗人”。当时我自己觉得,这在以前的诗歌观念中是不可想象的。
古筝:是,这种骂人的话也出现在诗歌当中。
洪烛:骂人的话首次出现在诗歌里了。
古筝:对,感觉它就像一把匕首一样的锋利。
洪烛:但它有它的革命性。因为你联系到90年代,那些诗人们确实要饿死的时候,他一个诗人写了这样的诗,它确实有它的现实意义。就是说,他骂人的话和他的内涵来说,是水乳交融的,真的,确实。因为当时大多数诗人都在写“麦地”啊,追随海子的那种诗歌,他当时否定了海子,他就是用这首诗歌否定了海子。最主要的是,他是对当时那个时代和社会的原始记录,就在诗人都快要饿死的时代。
古筝:就是说,它是存在一个诗歌的意义,而不是诗歌文本本身的意义。
洪烛:它不是文本的意义。所以在这点上,我觉得评价诗人和作品有两种。一种是他是艺术价值,还有一种就是从诗歌史上来看。这些就比如,像那伊沙的那首诗,那首《饿死诗人》也是当时中国诗歌进入口语化的开始。因为,在这之前是什么呢?都是看不懂的诗歌。
古筝:那时候盛行朦胧诗。
洪烛:一种是朦胧诗,然后就是知识分子写作。就是陈东东他们的那种,云里雾里的,一大堆意境什么的,看不懂的。就是伊沙的“饿死诗人”,确实在诗歌上,所有的人都能看懂,爱诗的人看得懂,你不爱诗歌的人也能看懂。爱诗的人听到这个会非常的伤心――你要饿死诗人。当然不爱诗的人听了也许可能会反而幸灾乐祸,活该,饿死你们这些诗人。因为诗人自己也是这样讲的。但是,这首诗歌的意义,在于90年代那个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对文化受到挤压的一种控诉。我觉得是有它的意义的。这时候他如果用阳春白雪的方式,他无法表达不出来的。
古筝:这时候,你让他用知识分子的腔调来说话,而且是很难受的。
洪烛:是很难受的。有的时候啊,在90年代,比如伊沙的那个“饿死诗人”,在诗歌史上,他是用口语进入诗歌了,直接说大白话,和以前的诗歌完全不一样。而且这种诗歌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虽然都是能看懂的,但每个看懂的人,理解的意义都不一样,你对这首诗的理解不一样,你对诗歌的不同态度,从这首诗歌中获得的理解就不一样。所以,我倒是觉得它有意义。我觉得,它是有革命性的,是一种诗歌革命。
古筝:我倒觉得,就像吃螃蟹一样,第一个是创举,后来跟着模仿的就没有创新的意义了。就像你讲的,不能追随流派,这样就形成了一种新的模式的文本了,自己也把自己陷进去了。后来的很多口语诗歌,我不是单纯指他的诗歌,里面就出现很多让人无法接受的东西了。
洪烛:后来就像刹不住车了。我倒是觉得口语化的先导还不是赵丽华,就像我刚才说的,实际上真正是从伊沙开始的,赵丽华是在使口语化写作推波助澜了。但是,伊沙是拉开了口语化的序曲,或者说是序幕,而赵丽华则是为口语化送葬,她可能因此葬送了口语化的写作。
古筝:一个东西到了某个极点,他就注定就要完蛋了。
洪烛:也许赵丽华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就她的这种梨花体,在无形中也葬送了口语诗歌。好多诗人因此就对这类诗歌持一种贬斥的态度了,但贬损有什么好处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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