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山河
(2020-11-16 11:11:35)
这一天女儿放学早,我决定带她一起去参观“齐佳”(齐齐哈尔、佳木斯)两市的书法展览。已读初中的女儿,虽然是本年级的优等生。但我想鼓励她多走走、看看,从广泛接触艺术活动中,能够发现培养更多的兴趣,接受艺术熏陶,可在她的成长中,不断提升必要的素质修养。
走上文化宫二楼展厅,便立刻被悬挂在四周那一幅幅用彩绢精心装裱的书画作品所包围。确实感觉来到一个令人忘却一切的纯美逸人的艺术天地。一幅幅汉字构成的书画,有的卧龙飞虎,有的气势磅礴,有的清丽淡雅,有的微小精妙。女儿第一次参观这样的展览,叹服书法家娴熟高超的技艺,说她切实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艺术享受。真后悔过去的许多展览都没有带她来。
这时,女儿碰了碰我说:“妈妈,你看”,我朝大厅中央的排椅望去,只见山河老师起身站了起来,正和我们打招呼。我迎上去,他热情的和我握手问好。
那时北大荒出了不少知青作家、知青艺术家等名人,山河是北大荒老一辈名人之一。他五十多岁年纪,堪称我的长辈。虽已两鬓斑白,但身体健壮。他微胖的脸颊,浓眉善目,笑声爽朗。走起路来,步履潇洒,一副学识渊博的长者风范。
和山河老师相识,是几年前我在群众艺术馆的书法班,他给学员上书法课。我不敢称自己是,也始终轮不上我称为山河老师的学生,因为我不是一个好学生。书法对于我,始终还属于“热情的沙漠”。我喜爱各种艺术,但并非天才,只希望能多多在文化艺术氛围里得到熏陶。改革后的“文艺复兴”,我听了应若石教授和李桦教授的版画讲座;杨世昌的冰雕雪塑讲座;水彩画家李凤岐的水彩课;散文作家丁继松的文学创作讲座等等。只要可能,这些活动,我从不缺席。其实,任何人,体验这样的生活,都确实是人生的难得收获。
通过听山河老师的课,让我深刻认识到,书法家并非只会写写毛笔字这么简单,山河老师的艺术修养,源自他丰厚的广博学识。这一期学习班结束,我的书法谈不上,当然,工作、家务繁重,笔头功夫天天练实在是无暇顾及。最重要的是山河老师的课堂上,让我学到了许多“字外”的知识。真实的体会到,在文化领域中,所有艺术是一家。
山河老师讲书法,不从笔墨纸砚讲起,而以做人要从真善美的陶冶作为开端,讲在生活中培养各种纯美的素养,提到境界的高度。以音乐、绘画、文学等各门艺术视为一个整体来启发学员对书法的认识。他的精彩讲授,印象深刻。因为我的工作与美术相关,他的课便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和共鸣。山河老师平易近人,得知我也住向阳区中山路,有时下课较晚,赶不上末班公交车,便请我坐他的单车后边,带我一段。看他年纪大,我不好麻烦,他却诚恳执著。一路上,谈美术、谈书法。也了解到山河老师是建国初期在部队搞文艺工作,画国画的经历,以及他从北京部队转业到北大荒的生活。山河老师住总局住宅区,离我父母家不远,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啤酒厂。过去放学,远远闻到一股酒糟味,我也就到家了。如今我的小家住桥南,到了中山桥,走过小桥,谢过老师,便已到家。
山河老师是山东人,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次谈起他的家乡时,他诙谐地说:“我的老家名声不大好,山东黄县。”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晓得了。改开后的东北,众人皆知,最会赚钱的生意人就是浙江温州人。他们同乡相互提携,在东北开遍“温州服装城”,他们买卖做的精明,不仅在东北,几乎全国闻名。而远在建国前,跑关东的除了逃荒的穷人,还有一批善做生意的商人——山东黄县人。直到六十年代以前的几十年里,黄县人让东北人折服。憨实的东北人自称鬼不过黄县人。黄县人为人十分热情,但都是虚伪的表面,你去他家做客,宁可送你二里地,也决不留你吃饭。他们只讲赚钱,在金钱利益上绝不吃一点亏。黄县人自己也知道他们在东北人中的口碑。我当然知道黄县人的来龙去脉。也打趣的说:“那是因为黄县人太狡猾,只是没像犹太人那样招来杀身之祸。”当然自我解嘲的山河师老师十足艺术家气质,没有铜臭味。
山河老师认为我具有搞书法的气质,在学习期间,很关心我的进步。书法班结业时,正巧是我工作的园里孔雀换羽毛的季节。为表达我对山河老师的敬意,送他几枚孔雀羽毛。君子之交淡如水,物以稀为贵嘛。山河老师是艺术家,欣然笑纳。
学习结束,一次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我专门去拜访过山河老师,已是下午五点,但还像正午一样,灿烂的阳光依然能把整个儿楼顶照亮。和平常人毫无区别,老师住在很老的二层楼房里,墙上的砖头已经风化了。很遗憾,他不在家。他的书房里,挂满他的精品书法条幅,宽大的写字台上,摆着精致的笔海,及同是名贵的文房四宝,让我感受书法家的不凡豪气。有幸认识了他的那位活泼风趣的北大荒舞蹈演员太太,并和她聊得开心。
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我市与日本的一座城市皆为友好城市,文联创刊的青少年书法报》全国发行。山河老师被聘为“中国书画函大J市分校”教授,我是该校86届学员。可是,由于患病和家庭变故,我“辍学”了。以后,忙于工作,不能常去看望山河老师,只是常在广播、电视和报纸上得到他一些办学、办书法展、笔会等活动的消息。偶尔在街上遇见,山河老师总是很礼貌地下车,热情的和我打招呼,由于忙碌,我也只向老师问个好便匆匆赶路了。
在这飘满墨香的书家园地,十分高兴又见到书法家山河,他问我练书法的情况,令我汗颜,面露尴尬之色。他说我应该经常去找他,我说我想书法有了一定的提高再烦先生指点,才不枉费老师的希望。山河老师不同意这钟见解,并风趣地说,这样缓慢的等待成绩,不等我去请教他,他也许已见上帝了。我被他的话逗乐了:“老师可别这么悲观啊!”
我把女儿介绍给山河老师。女儿不懂书法的奥妙,指着一幅“狂草”说:“这是作品呀?怎么看上去还没有妈妈写的好呢?”山河老师笑着说:“是呀!我小时候就不认识齐白石的作品,看了他的画展,心里想,瞧,那葫芦都给画歪了。可后来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了。认识有价值的艺术,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我们一起参观了山河老师的书画作品,女儿说,不像字,倒像一幅国画。并说通过这次参观,她对欣赏书法很有兴趣。山河老师说,荒废十年后,书法艺术崛起,有众多的少年儿童练习书法,是件令人振奋的事。当谈到他十一岁的小儿子是否喜爱书法时,他乐哈哈的说:“他呀!最崇拜的是霍元甲。”那时正在热播《霍元甲》的电视剧。
时间已很晚,我们和山河老师告别。那天,又受到鼓舞,也为了鼓励女儿。夜晚,又是停电,我点燃蜡烛,想起山河老师常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便拿出“文房四宝”打开《怀仁集王书圣教序》,一直练到很晚。那几年,我用报纸叠成方格练字,逐渐能够熟练地悬腕行笔。写下厚厚的一大摞。可惜搬家,特别是山河老师送我的那副珍贵的墨宝,与一些书画资料整整一大箱都丢了。
我一直以为老师的名字“山河”是他的笔名,因为我好像没听说有姓“山”的,但从来也没好意思问。两年后的一天,我去上班,在杏林路,巧遇山河老师和他13岁的小儿子。相互介绍打招呼后,我问那英俊少年贵姓?他响亮的说:“姓山”。原来老师还真是姓山啊!想起小男孩崇拜霍元甲,我问他是练书法呢还是练武术?他说他正和北大荒文工团的老师学吹双簧管。
又过了两三年,不幸的消息传来,山河老师病重。我和两位书法班的朋友闻讯去总局医院探望。山河老师依然穿着整洁,一身丈青便服一尘不染。他已卧床不起,依然叠好被子躺着振作自己,他说话也已气喘的厉害,双手抱拳,对我们的探望表示感谢。这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我那时已被抽调到市长工程“儿童公园建设指挥部”工作。一天,一个年轻女孩眼睛红红的拿着一份报纸找到我,她名叫山丹,是山河的小女儿,我看到报纸上的讣告“……书法家山河因肝癌晚期医治无效,于……逝世,终年五十九岁……”。我和几位书法界的朋友前去慰问山河老师的遗属。老师的小儿子已经十六岁了,他刚刚收到通知书,已被中央音乐学院录取,近日就要去北京报到,可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几年前山河老师的玩笑话,竟已成事实,他真的去见了上帝。他弟子三千,培养了诸多书法艺术的后起之秀。缅怀书法家山河,他的为人师表,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学识修养,君子之风,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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