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卖软枣

上霜的时候，远远的会看到山上的柿树挂满了红灯笼，那是成熟了没有收回的柿子，柿子得烘了才能吃，也有不用烘上过霜摘下来就可以吃的，但山山不喜欢那种涩涩的味道，特别是柿子里那小舌头一样的东西每回咬着都让她满身起鸡皮疙瘩，但山山却喜欢和柿子同宗的软枣，虽然小的时候奶奶就教她念过“咩咩咩，羊来家，吃什么？吃甘草。拉什么？拉软枣”的儿歌，软枣的样子很象羊粪，但依然挡不住山山的喜爱，深秋风一刮，软枣呼啦啦从树上落下来，黑里透着乌金色，吃一口软软甜甜冰冰凉，那涩味咽下去也舒服。

有一回铁扛了半面袋软枣回来，很兴奋地告诉山山，他拾草的时候在连着南山的那座疤山悬崖下发现了几棵大的软枣树，满地都是软枣，一会功夫就划拉了这么多，若不是看天黑了怎么也得捡满袋子，那地方很少有人去打材，约山山礼拜天一起去捡。妈妈打听明白不用走悬崖才放心让铁领着山山和石头去，带着虎子，又嘱咐他们带了棍子怕有蛇。

那天还叫了竹三一起去，每人带了一个面袋子，都捡得满满的才往回走，往回走的时候山山才懂得远路无轻担，开始的时候她跟铁学着把面袋子扛在肩膀上，才走了十几步就迈不开脚了，用手夹着，后来就是拖拉着，再后来拖也拖不动，只好停下来歇着，看看铁也跟她差不多。石头和竹三虽然带的袋子小，可是人小力微，更是没折，无耐铁和山山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更没力气给他们带着，石头把自己的袋子放在虎子身上，和虎子一起抬着，压的虎子走路真打趔趄。用了一个时辰捡的东西，三个时辰还没走回家。幸好山山妈妈着急自己的孩子没回家，央铁家大哥来路上看看他们，他们那时才走到半路，舍不得自己捡的软枣，又腿软得走不动，看看天要黑了，正不知所措，大哥就接应来了。大哥把最小的袋子用野藤系了口平着放下，让他们四人各抓一角抬着走，他自己撅了一截粗树枝，把三个布袋子分在树枝两头，袋口整平挽好用手扣着，挑着走。竹三说：“早想起来咱也挑着走啊。”大哥笑着在他头上暴了一下：“小样儿，你能挑得动。”虎子在前面带路，大家也来了精神嘻笑着回家。

这么多的软枣吃是吃不动的，铁家大爷说：“不如你们到集市上卖了吧，明天礼拜天镇上赶集。”爸爸也说是个好主意，看山山有畏难情绪和，鼓励说：“换了钱你们可以买小人书。”卖东西要用称，铁识称，山山和石头还有竹三却不认的，为了小人书少不得让大爷认真教了一回称，又跑到到奶奶家借了杆小称，山山他们听妈妈的吩咐早早睡了，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集市卖软枣。

早晨天还没亮，铁就来喊他们，慌慌张张起床，竹三也来了，没带称带了一个铁碗，他们把四袋软枣放到独轮车上，铁和山山轮流推着，累得汗流浃背，石头和竹三瞌睡着边打盹边在前面拉着车，好几次差点走错了路。走了十几里路到集市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铁忙招呼山山和竹三找个人多的地方，把面袋子放在路边挽了口露出软枣，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人来买。

几乎无人问津，这让第一回卖东西和山山和石头感觉很消极，山山甚至考虑卖不了这么沉的口袋怎么拉回去，竹三这时候精神起来了，说这样集在一起卖不了，他到别的地方摆去，山山知道他的主意对，可是她不敢离开铁，更不敢让石头离开她。赶集的人越来越多，偶尔有人来问价，山山立刻紧张起来，石头在旁边抢着说两分钱一斤，看人们摇头，铁马上说想要再便宜一点。

终于有一个人想要买，在铁那边扒拉完了又到山山这边扒，边吃边问：“枣都一样，你们一家的？”“一家的一家的，想买哪些都成。”铁抢着说，一边示意山山称称，山山的手都在发抖，怎么也拎不起称，铁只好一把推开她，自己拎起称，麻利地称好了，那人数了两毛钱递给山山，一边提着自己的袋子又抓了一大把软枣走了，山山接钱的手还在抖，铁忍不住笑她。

过了半晌，袋子里的软枣还剩了大半，山山和石头又困又乏坐在袋子后面，只有铁还起劲地喊着：“软枣便宜卖啦！”石头说渴了，铁告诉山山，集东头有家卖水的，两分钱喝个饱，怕石头走丢了，让山山领着过去问问，小孩子一分钱喝饱了成不。

山山自己也渴了，正想领着石头去，竹三满头大汗领着一个人过来了，一边讨好地说：“叔，就是这儿，您看看，一样的枣，俺们一块去捡的。”一边招呼铁和山山，“把软枣兜起来给大叔看看，是不是一样的。”铁立刻提起面袋子抖抖，尽量让大的枣显在面上，山山也学着抖面袋子，那人抓了一把软枣看了看，又咬了一个尝尝，嘴里说：“是一样的，可是这么多我也要不了啊。”“那就把这两袋子要了吧。”铁指着山山和石头面袋子。“别介，叔，您看我们是一块来的，得一块回去，不然这么远的道家里人也不放心。”竹三将铁碗扣在自己头上，胳膊下还夹着他的面袋子，讨好地说：“叔，一看您就是有身份的人。”他向四周一划拉，碗差点掉下来，又忙用手扶了，“叔，您跟他们不一样，您也不在乎这两个钱儿，就差这么一袋子是吧---就剩下半袋子了。您看看我们这里有车子，您住哪俺们给您送过去。”“对对对，送过去。”铁忙附和。“那就再便宜点吧。”“行！这事我做主，叔，咱是老交情，买卖不成仁义在，您说给多少咱就要多少，我那袋子算了40斤，这一些肯定100斤打不住，您就照着100斤给，您看咱够爷们吧。”竹三拍着胸膛说。

那人终于满意了，连称也没用，指挥着铁他们把软枣一并拉到他指的地儿，离集市也就两三里的样儿，把钱给铁和山山，山山愣了一下，竹三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把钱一把接了过来，拉着石头招呼铁推了车赶快走，说：“叔我们走了，家里大人等着呢。”

才走过拐角，铁立住车子，跑上前捶了竹三一下：“你小子行啊，咋卖的？卖了5分钱一斤！”

    竹三得意地把钱递给他，又把碗扣在头上：“我的买了6分钱，这人不是咱这捻的，从城里下乡来的，想卖糖葫芦挣钱，我唬他别人卖一毛钱，他一斤能做成20串糖葫芦，一毛钱买4串，除了冰糖钱他一斤最少也能赚4、5分钱，一天还不卖个五六十斤的，挣多少钱是吧！我说我是小孩在山里捡了软枣也没本钱，见钱就卖，给6分钱算40斤(其实我还卖了两碗不到40斤了)2块4毛钱，给2块3就行，我在集上吃顿饭，买两本小人书，买点铅笔买点本，够用就行，他说什么也要给我2块5，我只收了2块3，告诉他我哥和我姐也在，让他一块收了我们好早点回家，这不就领着来了，给他5分钱算是又便宜了，他哪知道2分钱也卖不掉。”

山山小胆，忙去推车：“咱快走吧，别让人家撵上再要回钱去。”

“放心吧，这个集上我转着看了，就咱们在卖软枣，下集便宜了他也没法啦。对啦，下回咱们再去捡点吧，我看到那边搭了戏台子，赶山这几天就要唱戏了，黑家咱们放了学等唱戏的时候来卖，5分钱一碗肯定能卖出不少去。”

孩子们满怀希望在集市上逛着，山山头一回自己做主花了一块多钱，买了两本小人书花了3毛钱，给妈妈买了一本《山海经》杂志4毛钱，和石头吃了三个烧饼花了2毛1，喝水花了2分，在一个小摊上看到塑料手枪石头拔不动脚，山山就让铁和竹三给讲着价花了3毛钱买下了。往家走的时候铁推着车，布袋还里盛着纸包的几个烧饼说是回家给大娘他们尝尝，山山拉着车，她的布袋里是几本书，都放在独轮车上，石头坐在车上美得不行了，嘴里叭叭地比划着他手里的枪，竹三空着手，头上还扣着他的铁碗，把布袋子披在身上，跟在车旁边象化缘的酒肉和尚。

不知道后来竹三去没去戏台子前面卖软枣，反正山山和石头再没去过集市上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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