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了屁股的周六

Henry Song

(2007.7.15 X5DJ)

星期六.又是一个典型的落杉基七月的天气.

太阳干辣辣地晒着,蓝蓝的天空让人看着刺眼,白白的浮云让人看着单调,空中也让人怀疑是否上帝放置了一巨无形的吸水机,把空气中的水份偷偷地吸干,最好让每个人倒下时自动变成了木乃伊.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家里躺在沙发上发呆.可太太说:出去走走吧.我说:那么热,有什么好走的,还是躺在家里舒服.太太说:再躺下去,看你快成了土豆了!

于是想起不久前,孩子学校里组织他们去的孔雀园,回来都说好.太太因送他们,也一同在里面走了走.一家人里,只我没有去过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需要的是共同的知识,家里四个人,惟独我没有去过,以后聊起天来,少了和他们的共同语言,难免会鸡同鸭讲.便决定一起去,让我也见识一番.

起身,上路.把车中的空调开到最大,极力抵抗着车外下午四点以后,太阳依然契而不舍的高度热情.

今天的高速公路居然没有堵车.看来选择在家里躺着的人远比没事往外面乱跑的人多. 我这只是心里嘀咕而已,太太坐在旁边,有些话是只能心里对自己说的,嘴唇都不能看出有动静,不然岂不是没事找骂!不过,既然已经身不由己地上了路,便应该调整心态,让自己快乐.就象有些人说的那样,生活就象是强奸,既然已经被奸了,与其拼命反抗弄不好被先奸后杀,还不如躺下来好好享受.等回头再告那人犯罪不迟.况且我这样是出门去玩,应该是属于有机会强奸生活而不是被奸的.这样一想,心情立即放松了许多.人就是这样,什么东西,换一个思维,就会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看着厕所的大粪,你可以想到用它施肥后的庄稼,将来一定会是人们桌上的米饭,你嗅到的就一定是稻米的芬芳了.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眼睛好的人,少的是闭上眼睛想象的人.

路途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停车步行至门口,结果却大失所望,公园居然四点半就关门了!我们到达的时间与公园停止放游人进去的时间同步!这大夏天,晚上八点太阳都会照得满世界贼亮,公园却这么早关门,真是岂有此理!已经到了门口,甚至连里面孔雀声声诱人的呼唤都听到了,真是不见孔雀开屏身,但闻孔雀隔墙鸣啾啾!

在门口徘徊许久,总是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白来.坐在一棵大树之下长长的木椅上,看看天,看看树,照几张相,再看着一批又一批来了又失望地走了,与我同样命运的.心中的失望反到冉冉升起的希望代替了:这么多人顶着太阳的毒晒而来,可见确实有无比引人之处,以后一定找机会再来!

估计那里面的孔雀听到了我心中的私语,这时,便有几只孔雀悠然自得地散着步,从不知道哪个门缝里走了出来,想必是为了故意吊吊我的胃口,以坚定我以后再来的念头.最有趣的是,一只孔雀妈妈,领着三个孩子,大摇大摆地穿过停车场,走过车场旁边的水泥人行走廊,不紧不慢地钻到一丛树木后面消失了,让我忍不住心中大为赞叹他们的好命:没有人想到要抓了它们回家煮了吃肉,难怪它们能够如此从容.

这样靠在椅子上乘着凉,半睁着眼看着马路上往来的车流,与时不时从园子里出来散步的孔雀,发觉远比躺在家里沙发上发呆更舒坦.看来人确实是应该时常挪动一下屁股的.

既然出来了,原来的目的没有到达,就得想法子弥补.我说:去北面的落杉基森林公园吧!说到做到,上车就走.

在里面走了两个小时,爬爬山,出了一身的汗,舒服.出来时,快七点了.肚子也觉得饿了.太太说知道有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焦鱼头非常有名.这一听,还等什么?踩了油门下山就往餐馆奔.手机响了,是我一个哥们Z:

“干啥呢?”

“正在路去觅食!”

“去哪觅?”

“有个湖南菜馆,听说鱼头不错,过来一起吃吧!”

“我正路上去云南过桥米线呢”

“那东西有什么吃的,你丫一天到晚往那跑,吃不腻啊?过来,吃鱼头去!”

“成!告诉我怎么走.”

我这位哥们绝对是个人物.在美国十几年的经历要是写成小说,一定会让人读了哭,哭了笑,悲中有喜,喜中是悲.当年在国内拿的是数学专业的学位,毕业后曾在中关村一带风起云涌.记得多年前,一次和我感叹美国的辛苦时,借着一杯酒,道:我TMD当年在中关村搞电脑,大家发工资时,那钱全是摞起来用尺子量的!那象美国这个操蛋的地方!

美国之所以这么操蛋,是因为他的前妻先他来了,之后就不愿回去.然后给他办了身份把他接来.以为是高高兴兴地来团圆的,那知道下飞机没多久,太太告诉他把他办出来是为了和他离婚.我这哥们听了,牙跟那个疼啊!心里就骂道:CAO!要TMD离婚,你就说吗.非TMD的把我弄出来,再把我往荒郊野岭里一扔.我TMD死了找谁喊冤去!国内的一切都放弃了,到了这里却什么也没拿到,那个背气啊,看着一米八多的个子,每天痛苦地生生弯成了一米六.一个肌肉健壮的小伙子,没多久就两袖都是清风:瘦得成了衣架,风直往怀里钻.于是当年我每周至少一次的聚会上,他是从不缺席的主角.在与自己老婆的家里,他是个身份特别的房客;在我这里,和一帮朋友打牌喝酒砍大山,尽情地抒发着胸中的闷气,他算是找到了家.

不过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被屎憋死的人.离婚之后的Z,英文不会讲,中文到是一口京腔,可惜没谁能看到有什么利用价值换钱给他.之后认识了如今的太太,同样地抄着一口背后带着松花江浪涛之音的北京口语,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八看绿豆,一拍既合,铺盖就搬到一起,至少省了一个人的房租.两人摊开了银行帐户一对,放心了:至少一个月之内不会饿死;然后又落泪了:那之后怎么办?一合计,说:咱做生意吧!掐着表给国内打了个长途(当年打国内长途还是非常贵的,所以很多人往国内打电话,一边讲话,一边看表),和国内朋友一联系,朋友说,我可以发任何货给你,可都得先付钱;只有筷子可以放款给你,你要吗?两人一听可以先拿货,后付钱,那还等什么!两颗心激动得差点从喉嚨里当做痰给咳了出来!于是,几百万只筷子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漂洋过海,离开了那个人人都用筷子的祖国,投奔了这个使刀用叉的国度.

一把泪,两把汗,三把粗茶淡饭,夫妻两人不辞辛苦,十几年下来,如今Z已经是落杉基远近闻名的筷子大王.豪宅住着,奔驰开着,如今除了打高尔夫,到健身房泡澡,就是一到晚上躲在家里敲打着键盘疯玩中国股票.

不到二十分钟,一帮人已在餐馆坐定.一抬头,发现餐馆墙壁上竟挂了许多十多年前认识的一位画家朋友的画,不用看下面的署名,一看风格就知道出字李自健之手.当年他夫妇刚从国内出来时,我曾邀了到我那里作客,太太是写诗的,还送了我两本她的诗集,希望我帮她翻成英文,可惜我没能找到时间,之后便失去了联系.听说后来得到了星云法师的鼎力支持,免费提供两人住宿,并为他在美国台湾四处办画展,从此打开了名声.李在国内时是湖南长沙美术协会的(副?)会长,这里是湖南菜馆,估计和老板关系应该相当亲密,不然不会挂那么多他的画.想到当年曾有不少搞艺术的朋友,全是在国内各霸一方的名流,这十多年了,慢慢地全都失去了联系,不由有些感慨.

与Z夫妇一道过来的,还有朋友F,在国内是专业打高尔夫的,如今除了上班外,给人上课指导高尔夫.看着我们有家有口的,直喊她缺乏温暖,派任务要我们帮她找男友.大家难得凑到一起,乐乐呵呵地好不热闹.

本是邀了他们来,自己要请客的.平时最怕中国式的饭后抢帐单作风,便先到前台把信用卡压着,结果我的哥们比我还神,一转身趁我没注意,到前台把我的卡给换了!得,再争也无聊,只好由他了!

不久菜就上来了,鱼头果然不错,还点了几道号称是店里的招牌菜,大家甩开了腮帮开吃.吃得满嘴冒火,哪管它之后出口时还得忍受煎熬!反正平日里都是做进口的,进去痛快了就是,出口的事,先不去想了!

口腹爽了,结了帐,我说:得,反正是周末,没人急着回家睡觉,干脆上山去浪漫一下如何?F小姐一听浪漫二字,两个耳朵竖得恨不得超过了自己的头顶.我又一番打趣,说那里弄不准还能碰到单身帅哥,自然更是芳心飞扬了.

于是,一帮人上了高速,穿过落杉基,北上进入圣佛那多谷.然后盘山到了一家位于山顶上的餐厅.将钥匙扔给门口专门为客人停车的服务员,便鱼贯穿过餐厅的大堂,直奔后面的露天平台.平台上一棵棵直指天空的宗榈树下,绵延地铺开了几十张的桌子与篝火,只是现在是夏天,没有点火.而眼下便是落杉基一望无际的灯火.

我们以前来过多次,而F却是第一次来,看着便连声夸不绝口,弄得我们忍不住逗她:好了,这回知道以后可以引导男朋友带你去哪里宵夜了!

点了些饮料,就着桌上微弱的油灯,对着山下一片红红的灯海,自是令人无比陶醉.大家说笑话,讲故事.便提到了我这几天在网上被围剿之事,招致哥们的一顿痛骂:活该!没事写那些东西干吗?真是吃得太多了, 你!喝!喝TMD的痛快!

对,喝! 我以为我是点了不带酒的饮料的,为了之后能开车,结果没想到里面还是对了些酒.只是老美饮料里掺的酒实在不能与中国的五粮液相提并论,没喝几口,便直往头顶冲.好在夜色里,脸红得没人看的出来,我想,我那一脸通红,回头望路口一站,定会让街上来往的车辆以为是看到了红灯,都停在我面前的!

看看已经快半夜一点了,招呼着服务员结了帐,恋恋不舍地出来,下山.打道回府.

回到家,洗个澡,太太搬出了几天前买的电动按摩器,要试试到底有没有被广告吹的那么好.叫我趴了,顺着后脖颈从上到下地一番"电击",我就再也不想动了......

一个本是无聊透顶的一天,就这么热热闹闹,神清气爽地过了.

所以,人是要挪屁股的.外面就是有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