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儒家 |
姜
傅佩荣:姜涵,您好!
姜
傅佩荣:你说的有相当可靠的根据,也确实是如此,一种思想或者哲学,被用来当作教育的内容,或者统治者维护社会秩序的手段或者工具的话,难免会有这样的情况。变成一个教条,好像是权威八股一样,并不告诉你里面的道理,这是非常自然的现象。而你提到的年轻的时候是反叛期,很容易对于一些要接受的规范,会觉得不太愿意白白接受,除非别人告诉你道理。这也是历代念书人最大的挑战:每一个时代的人都要用当时的观念跟行动设法使儒家变得合理,而可以实践。怎么做到这一步呢?这也是我长期以来面对的一个挑战。我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同样是不喜欢这些东西,总觉得要背要记,去背一些宗教仁爱,各种德目,总觉得很抽象,同时跟实际的生活的背景脱节,变成一种灌输式的、填鸭式的教育。
姜
傅佩荣:是的。我研究儒家的心得,跟你刚才所说的,听了儒家的教训再去做人处事,有点勉强,反而不是真实的自己。那么,我念儒家的心得正好跟您刚刚所描述的是相反的情况。为什么说相反的情况呢?因为从孔子到孟子,到后来真正的儒家,他对人生的要求都是从真诚出发,也就是说不管你以前的教育教什么,也不管社会上大家说什么,宣传什么,介绍什么,你要问的是:你是一个人,而人活在世界上跟宇宙其他万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可以思考。可以思考的话,从这个地方出发就可能出现一个危机,什么危机呢?就是可以伪装。我可以不做真正的自己,我可以说别人想听的话,我可以做事给别人看,这样一来,我自己的生命就隐藏起来了,而我可能长时间,甚至一辈子都在扮演这个角色,而没有真正问自己:应该如何在人类的层面上显示出内在的尊严,以及应该建立的价值。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要问:到底儒家教什么呢?首先要知道孔子、孟子这样的儒家思想出现的背景是什么。你不可能离开一个背景去谈论一个思想,好像它本来就是普遍的、不拘时空的,对所有人都应该有的启发。我想,那不是哲学。真正的哲学叫“爱好智慧”,既然是一个人,其内心里面就会希望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东西?人生的真相应该如何?人的生命除了事实的这一面:就是我活着,我要继续活下去。还有另外一面:就是我应该如何选择。也就是我可以做自由的选择,那我就有选对选错的问题。那么,这个对错是谁来定呢?当然是社会早就存在的一些规范,但是这种规范是否有效呢?孔子的时代是春秋时代,而春秋的时代又是礼坏乐崩。礼坏乐崩的话,在古代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因为周公制礼作乐,安定了周朝的秩序,所以人间的秩序以及每一个人言行的选择都要以礼乐作为标准。而春秋时代礼坏乐崩的背景是天子失德,整个社会秩序大乱,天下民不聊生。那么,我们要从哪一个角度才能够唤醒每一个人进而去做该做的事呢?如果说要从社会规范,而礼乐已经失效了;如果说信仰宗教,那不见得每一个人都信仰同一个教。孔子的智慧就表现在要设法去唤醒每一个人内心里面原始的一种力量,但是他的前提就是要真诚。孔子很喜欢讲“仁”,“仁”字在《论语》里面表现出来的是要从真诚出发。譬如在《论语·学而篇》就出现一句话:子曰:“巧言令色,鲜以仁。”我们且先不要管“仁”的意思,但是我们由这句话知道,“仁”至少跟“巧言令色”是相对的情况。何谓“巧言令色”呢?即说话美妙动听,表情讨好热络。这句话就代表非常不真诚,是应付别人,讨好别人,有其他的目的在考虑。这个时候,这样的人很少有“仁”,也就是真诚。因为“巧言令色”与真诚是相反的情况,所以很少有“仁”,很少有真诚的这一面。
注:本专访系根据台湾鼎爱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姜涵女士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