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无止境

——评齐国华的虾与山水花鸟

曹利华

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齐白石的侄孙女齐国华，有幸看到了她的画作，一阵欣喜涌上心头……

齐白石与齐国华的虾都具备刚与柔、浓与淡、真与美相融合、相统一的特征，而各自又有所侧重，齐白石侧重于刚、浓、真①，而齐国华侧重于柔、淡、美②；齐白石的虾犹如河里的真虾，而齐国华的虾则是画卷中的艺虾。各自给予人们不同的审美感受，将两类作品放在一起，人们可以获得全方位的审美熏陶：既有大自然身临其境的润泽，又有艺术感染中的陶醉。齐白石的虾结构和质感非常强：虾身主体简化为九笔，双眼、短须、长须、大钳、前足、腹足、尾，还有一笔深墨勾出的内腔，这种结构便是齐白石的虾所独有的重要风格；墨色总体偏重、偏浓，须无论粗细、长短，折度强烈，节奏明显。而齐国华的虾，在结构和质感上毫不逊色，一对浓墨眼睛，脑袋中间用一点焦墨，左右二笔淡墨，于是使虾的头部变化多端。硬壳透明，由深到浅。而虾的腰部，一笔一节，连续数笔，形成了虾腰节奏的由粗渐细。 用笔的变化，使虾的腰部呈现各种异态，《三友图》中的三只虾：有躬腰向前的，有直腰游荡的，也有弯腰爬行的。虾的尾部也是三笔，既有弹力，又有透明感。虾的一对前爪，由细而粗，数节之间直到两螯，形似钳子，有开有合。虾的触须用数条淡墨线画出。但是她的虾却显得温顺、柔美，墨色偏淡了，随着须的由粗变细，折度也由大变小，甚至折度消失。为什么他们形成各自的笔墨特征：齐白石的粗犷和齐国华的细腻。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山水画中找到部分答案。

       图1齐白石的虾

                                              图2  齐国华的虾《三友图》

齐白石开创了近、现代大写意山水花鸟画的新时代③，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贴近生活，注重直接经验，注入乡土气息，多勾少皴，敢于用色，结构简约，善于造境。粗放中蕴含着民间志士的豪情，简略中散发出浓郁的文人气息。

          图3  齐白石的山水画

而当我们转而欣赏齐国华的写意山水花鸟画时，一股强烈的“青峰泉吟”（图4）、“花开富贵”（图5）的繁荣、昌盛的景象扑面而来，这是对新时代、新气象的讴歌和展示。齐国华的写意山水花鸟画明显有三个特点：

一是写意与山水、花鸟的浑然一体。中国的山水画，可以大致分成：山水、水墨和水墨山水画三类，各自强调了绘画的某一个方面，但是从真正意义上的山水画来说，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山水与水墨、水墨与山水已经很难分得开了。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被称为山水画的鼻祖，但是山间白云浮动，湖面微风浮水，这就是水墨的效果；唐代王维的画被称为水墨的鼻祖，但是他的每一幅画几乎都离不开山水。齐白石的大写意十分明显，这也是齐白石对现当代绘画最大的贡献。而齐国华的山水、花鸟更注重对传统的吸收。中国山水、花鸟画讲究“意象造型”，也就是齐白石提出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媚俗，不似则欺世”。齐国华的《青峰泉吟》，这幅山水画，巧妙的视点选择，取其半山腰，扩宽视角度，其树木葱郁，山泉顺势而下，溪流潺潺，清潭却在画外；远景层峦叠嶂，脱去精勾密皴，而付以写意笔法，散淡悠远，让人回味无穷。高大巍峨的山脉间，矗立着几间瓦房，绿色的树木植被簇拥着红色枫叶，平静中透着温暖，犹如置身于仙境，这一切反映了艺术家对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渴求宁静生活中的一种乐趣；《花开富贵》这幅花鸟画确切地表达了题跋的主题。花鸟画具有深情意切、清丽洒脱的特征，它可以涤荡人的情怀和灵魂。中国花鸟画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适应中国人的社会审美需要，形成了以写生为基础，以寓兴、写意为归依的传统。所谓写生就是“移物取质”、“变化无穷”，传达花鸟的形态和生命力；所谓寓兴，就是通过花鸟草木的描写，寄寓作者的独特感情，以类似于中国诗歌“赋、比、兴”的手段，缘物寄情，托物言志。所谓写意，就是托物以寓情的艺术形象，以富有生命力的花鸟寄托人的情思。《花开富贵》点明了画牡丹的主题，画牡丹，从古到今，不乏其人：像赵子谦、吴昌硕、任伯年，到近代齐白石、王雪涛等国画大师，牡丹画得都很有名。牡丹又名洛阳花、富贵花，是中国特有的花卉之一，被誉为花中之王。牡丹雍容富贵，是吉祥繁荣的象征。牡丹在我国历史悠久且有着特殊的地位，被奉为国花。齐国华的这幅写意牡丹，其造型比较写实，笔墨比较写意，水墨淋漓苍润，色彩艳而不俗， 既有传统笔墨底蕴，又合乎现代人审美要求，色、 光、态、韵，各臻其妙，清纯感人，雅俗共赏，自成一格。特别是两蔟牡丹之间的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使整幅画生机盎然，在造型上使两蔟花之间相互呼应，而不至于留下过多的空白

       图4齐国华的山水画《青峰泉吟》

     图5    齐国华的花鸟画《花开富贵》

二是传统与现代的有机统一。我们欣赏齐白石和齐国华的作品，其温度有明显的不同，齐国华的作品偏“暖”、偏“热”，这就是时代的温度。她的画每笔都精心推敲，一丝不苟，落笔时大胆泼辣，又细心收拾，作品构图，清新苍秀，笔墨色彩纵横交错，气势磅礴，趣味横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她的花卉作品，笔墨挺秀多姿，艳丽生动。画面的虚实、疏密、主次分明而又和谐，色彩清新浓郁，结构灵秀动人。齐国华十分善于运用红色，无论是山水，还是花卉，红色的层次，丰富而又协调，层层叠叠，变换无穷，加之苍松翠柏、绿叶干支的多层次搭配，使画面生机盎然，朝气蓬勃。中国画在色彩上以墨为主，强调“墨分五色”。中国画虽也讲究随类赋彩，但最重要的是画面整体效果。为了整体的需要，对象的色彩可以做大的变动。在中国画中，无论是平涂的重色，还是晕染的轻色，都“尚化而戒驳”。墨是中国画必不可少的基本色。每一种墨色若运用得巧妙、适当，则会呈现丰富的变化。齐国华的虾和山水、花鸟，不仅墨色运用得好，而且对其他的颜色的应用也是得心应手，这对体现艺术的现代性起着重要的作用。如齐国华的《荷塘虾趣》（图6）正体现了这样的特征：虾与荷叶以墨为基本色调，而墨分五色的层次感极为分明，虾的脊背和近景荷叶为重墨，而重墨中还有重中之重，如脊梁和荷叶的叶脉。虾的身、螯、足、须墨色浓淡相间，层次分明；而荷叶主次、远近，墨色变化多样。而这幅作品最大的亮点，就是一个“趣”字，从画面的构图来看，虾群占据画面的五分之四，成开放的u字形，这正符合虾群在河里游动的特点；荷叶紧促一角占画面的五分之一，而亮点是突出嫣红荷花的绽放，这既是对虾群的呼应，又是给整幅画面增色：动态以多姿为先，静态以多彩取胜。这种多样性的统一，使画面更为生动、活泼，这恰恰是现代人追求的一种审美情趣。而《紫气东来游春江》则更具有这样的特点，整个画面更为生动、活泼，情趣盎然。构图与《荷塘虾趣》有相似之处，但虾群与花卉的布局与比例都有了变化，花卉紫藤在右上角，占了画面将近三分之一，而虾群从紫藤下方穿游而过，面积略有缩小，但是虾群游动更显力度，两只前螯张力增强，游动的幅度加大，虾群更具活力；而紫藤从画外一直延伸至画幅中间，显示其蓬勃的生命了，而其色泽又艳丽多彩，虽然以紫色为基调，但是几乎配齐了其他红、橙、黄、绿、青、蓝等六种颜色，这种大胆的配色注入了丰富的主观情感，但并不失之真实，而是更为生动。这种虾群与花卉的组合，写实与写意的融合，泻墨与泼彩的互补，给人一种气势通达、清新诱人的美感。这正符合中国山水、花鸟绘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主旨和现代社会人们的审美的需求。

     图6 荷塘虾趣

    图7 紫气东来游春江

三是神采与技艺的高度统一。中国传统绘画讲究“以形写神”、“迁想妙得”（顾恺之）、“澄怀味象”（宗炳）、“气韵生动”（谢赫）等，都是强调技艺与神采的高度统一。因为艺术的功能就是宣泄人的情感，艺术是情感的载体。而情感又与生理的需求、道德的需求、审美的需求相联系。而艺术则是审美的宣泄与表达，这种艺术的审美宣泄与表达来自于哪里？来自于生活以及对生活的审美判断。齐白石画作的神采来自于他的生活经历以及对这种生活经历的体验，而对这种生活经验的宣泄与表达又要通过对传统绘画技艺的认知和掌控。齐白石的画作，明显继承了八大、吴昌硕等文人画巨匠的艺术特征和审美追求，将诗、书、画、印融为一体，形成了最后的大写意的画风。而齐国华具有得天独厚的家传，加之后天的社会环境的繁荣和改善以及自身的不懈追求，她的画作具有了大气与细节的完美相统一、恢弘与局部的精致相融合，神采飞扬，技高艺精。神采与技艺如何统一：当神采足以被技艺表达时，当技艺足以能表达神采时，神采与技艺就统一了，齐国华已经进入了这样的高度，以上的作品，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一点。那么，足以能表达神采的技艺是从呢里来的呢？我们看一幅齐国华的作品就明白了。《雪峰泉吟》（图8）是典型的

图8 《雪峰泉吟》

传统山水画，层岩积雪，间隔着古木青松，山泉流淌，河面冰雪覆盖，树荫下几间木屋瓦房，一座木拱桥横跨两岸，桥的上方一位老翁在冰面上垂钓，桥的下方停着一只木船。这幅画，构图雄伟大气，远古沧桑，一派北国高山雪岭图，如果画家没有对南、北两派画风、构图、技法的纯熟把握，是绝对画不出来的。山水画的基本技法就是勾、皴、点、染，但是南、北两派有着明显的区别，在技法上有很大的不同。这幅《雪峰泉吟》以山石古树为题材（南派多以土山丘陵为主），皴法上以点皴、面皴为主（南派多以线皴为主）；这幅画渲染无处不在，渲染山石阴面，渲染树木丛林，渲染云雾河面（南派不太注重渲染，多采取素画法）。这里我们不能不到提到齐国华对水的把控能力，因为山水画、水墨画，纸中水，笔中水，墨中水，水字当头，以水为先，适度地用水是构成画中神韵的基本物质要素。渲染得当而又不至于失控，使整个画面浑然天成，这需要高超的能力和技巧。这幅画在构图上还需要提到一个亮点，就是以其极小——垂钓渔翁，来彰显极大——高山雪岭，把人与大自然的辩证关系巧妙地体现了出来：高山雪岭有了主人，境界实在高妙。没有纯熟的传统技法和长期的生活体验、修养，何来神采的焕发。齐国华的山水花鸟画已经有了相当的高度，但艺无止境，我们期盼看到她更多、更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