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云居

 

你的内心有一朵云

此刻，那朵云在天上

 

你在看云

时间被一朵云带走

天空蓝得什么也不剩

 

只剩一朵云

 

云不急不慢，爱也是

爱消失，云便飘到你心头

云那么薄，那么轻——

云用丝质语言说出你的忧伤

 

 

流水有顺从之美

 

流水造出的句子如此动听

它一直沿着河道在流

像冥冥中接到谁的指令

 

流水一直在弹奏

像序曲也像催眠曲

如果遇到另一条河

就汇入到一起

它顺从于这世间的机缘——

 

沱江与长江相遇了

这偶然碰撞成就一段浪漫爱情

 

流水有顺从之美

——我也顺从

可我永远也学不会流水

 

我交出了打开春天的钥匙

 

洒在大地上的阳光正变成金子

我坐在金子铺就的地毯上

这一刻我是多么幸福

 

树木在春天醒来，满树繁花盛开

花儿在尖叫，我听见花开的声音

鸟儿俯冲向大地，鸟儿在

啄食地上的阳光，鸟儿也是幸福的

 

而我在南国乡村给你写信

对这神秘的魔方充满好奇

这是神的故乡。你将我的灵魂

存放于此。你赐予的阳光温暖了我

我怀着感恩之心，向世界交出了

打开春天的钥匙

 

有根的人

 

我是有根的人，意思是

我的脚板可以扎到泥土里

像一棵树长出茂盛的枝叶

进一步说，我的梦想是靠谱的

只要愿意，我就能飞翔

我可以仰望天空，与星星对话

捧一束星光洒在大地上

让它长出更多的星星

这些发光的物体陪伴我

人们惊讶发现：这是会发光的诗人

然后，我将自己变得更像李白

把我的诗一遍遍地朗诵

那些掉落的叶，就是我深情的眼泪

 

 

白云是天空的补丁

 

白云是天空的补丁

现在，又在缝合我坦露的伤口

 

白云起初是圆的，后来变成方的

现在，又变成一群奔跑的马

 

白云只有形状没有声音

没有一只手可以随随便便去抚摸

可现在，它忽然化作一道闪电

 

神在白云上行走，远离世俗

可神一旦来到人间，又与凡人一样

神只有在云端才是神

 

我的村庄据说住着神仙

他们踏云而来，已满头白发

他们能与白云对话，穿上云的衣裳

现在，白云又将把他们带走

 

 

山是静止的，是河水在流

 

离去的人又回来了

他们奔波多年，耗尽了青春

有的变成富人，有的还是那么穷

如今，他们都老了，回来安度晚年

找一个可以埋骨头的地方

山接纳了他们，这些归来者

终于有了归宿。山是大地的脊梁

太过孤独也太过荒凉

只是山坳里又长出了新人

山是静止的，是河水在流

沿着这道山湾，永不停歇

 

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一条荒凉的路也是从未走过的路

让我惊喜又让我恐惧

我战战兢兢地走在这条路上

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条从未走过的路，意思是说

我在穷途又找到了出口

在我面前有一道永远无解的题

 

 

无法拥有的爱才最珍贵

 

麻雀有小小的快乐

我用几颗谷粒喂养它

用温和的目光喂养它

可麻雀对我的诚意一直抱着怀疑

它时远时近，对我保持警惕

可有人对我说：你是幸福的

因为麻雀与你若即若离

而不是一刀两断。又说

“无法拥有的爱才最珍贵”

 

 

在下雨

 

总有悬而未决的事

雨的琴弦在天与地之间弹奏

如泣如诉，又情意绵绵

一段未了的情令人不安

 

雨打在石头上，打在屋檐上

提醒我天与地之间的事情

 

借助神的力量，小草在雨中疯长

覆盖大地的伤口

天空越来越低

天与地试图寻求和解

 

在下雨，就会让人相信

毕竟还有悬而未决的事情

 

老地方

 

一棵树就是一种等待

你常对我说：老地方见

我们就来到香樟树下

可有一次，我们去到那里

树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

才在城市的一角见到这棵树

——树枝已被剪掉，树叶凋零

可树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后来，我们把约会地改到这里

它又变成一个浪漫的老地方

后来，我们结婚，再不需要约会

有一次，我无意中走过这里

看见树下坐着一对新人

 

 

树的孤独

 

树有时也会抱成团

一起在风中摇曳

当它们陷入黑暗中

你会看到一团黑影在行走

但更多时候，树守着孤独的一生

不与另一棵树拥抱，也不说话

完全是遗世独立的样子

一棵树就是一种孤独

千万棵树就是千万种孤独

因此我不愿到森林里

我怕听到一个声音

一棵棵数出这些树的孤独

 

 

仰望

 

大地想与天空对话

就放出飞鸟，长出高大的树

而天空想回答大地

就打雷、刮风，落下雨水和冰雹

更多时候，天与地静默无语

 

在没有星光的黑夜

天与地离得最近

太阳高照，天空就变得遥远

 

天与地，一个是仰望

一个是被仰望

就像诗歌，统治我们的灵魂

却让我们一无所获

 

最早写诗的人是贫穷的梦想者

他们仰望天空，试图看到发光的物体

他们看见了，却永远够不着

又始终不肯放弃

掏空自己依然乐此不疲

无用的诗歌是一门无用的艺术

却让人肝肠寸断

 

一朵云每天以不同形状证明自己

滋养天空的虚空，也滋养大地

天地合，只是一种美好愿景

“你放不下，固你永远无法获得”

 

过地下运兵道

 

我忽然觉得自己在穿越

像地下工作者，又像当年的士兵

举着火把去赴一场远古的战争

地下运兵道，是谁的发明

在冷兵器时代，需要排兵布阵的气势

需要战马嘶鸣，锣鼓喧天

或者天兵从天而降

而他有自己的用兵术

在1700年前的一个阴雨天

他让一群士兵从地下走来

像幽灵一般出现

像虎狼一般勇猛

用必死的决心去战胜强大的敌人

 

这个人，叫曹孟德

他活在你我仰望的人间

对酒当歌，叱咤风云

他转身，世界又如此安静

 

江畔小镇

 

她试图为你提供另一种生活

给你片刻安静，比如

看夕阳和流水，写诗与诵读

厌倦时你可随即离开

她不胁迫你，不改变你

不回避也不靠近

可你会慢慢爱上：那是新开始

 

 

竹的空

 

竹有气节

我有变成竹的想法

 

竹的空也是我内心的空

构成我诗歌的词都很轻

且是免费的。我想

我终将变为你呼吸的空气

变成一句遗忘的词

我永远是——

一根空空的竹子

 

 

掌纹砖

 

掌纹扣在砖上

就像扣住一段历史

人走了，掌纹还在

掌纹要抱住一块砖

才能在黑暗中穿越

砖也要依靠掌纹

才能找到自己

当你捧出这块砖

它会用掌纹为你

说出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求而未得

 

芦笙是神的声音

可我求而未得。记得年轻时

我有求而未得的痛苦

 

如今，我却为此庆幸——

幸亏我求而未得

我才成为我

 

看看这天空

云朵是干净的

芦笙穿过我的耳膜

在布央村，生活

恰如这芦笙

简单，而美好

 

 

紫蓬山的白鹭

 

为了记住李白诗中的白鹭

我一次次把自己沉入到梦中

 

为了与白鹭对话

我来到紫蓬山

 

十万只白鹭隐身于此

十万只白鹭集体飞翔，何等壮观

 

云轻，路慢，曲径通幽

松林、杉林，孔雀树、巨型紫薇

皆有暗示

 

为了使传说成为传说

我化身白鹭，从一个朝代穿越到另一个朝代

 

白鹭衔着李白的诗在飞

白鹭的叫声让我找到进入唐朝的路径

 

为了让灵魂不死

我栖居在神的故乡

 

飞禽世界

 

有时陌生的世界更需要鸟语

鸟语是最动听的语言

它能深入你的内心

那些恶语伤人的人

我想让他去听听鸟语——

它只悦耳，却从不伤人

 

入秋诗

 

秋天说出过往的事

就有了落叶纷纷——

活在回忆里的人是失败者

 

秋天必有我所爱的人

她化为雨滴、落叶、风

她传递的凉意牵出我内心的悲凉

 

干净的落叶，带来一些失败的联想

落叶的纹路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的心事写在落叶上

 

落叶飘零

如一封含泪刚写好的信

在寻找投递的地址

 

黄姚的月亮

 

我来时，黄姚的天空有小半个月亮

走时依然是。我在黄姚看到

一种不完整的美。我需要这枚残月

安慰。那些老屋子在残月下

静坐，它的古旧与残缺多么迷人

——我的身体本来就有太多的残缺

正是这种残缺给了我

追求完美的力量

 

 

在黄姚古镇，我像个虚构的人

 

多美的夜色也比不上今夜的黄姚

我像个虚构的人置身其中

像那棵850年的龙爪榕静坐古镇里

吐故纳新，看着一茬又一茬人

走过又回来。而我更像个虚构的人

另一个我自己，有一颗不老的心

月色下那些轻盈的脚步声也不会老

我是如此饥渴，我的饥渴不会老

 

踏上青石板路，我的出现

是一首迷失在黄姚夜色中的诗

 

大叶紫薇

 

花季被一再推迟，像你期待的一个好梦

迟开的花朵恰如迟来的爱

开在盛夏的大叶紫薇

用迟来的爱说出它的小怨恨与小甜蜜

多令人羡慕：这燃烧得正旺的火

这拦也拦不住却永不言败的激情

太阳滚烫，神在一旁的树荫里

神也羡慕这迟来却无比甜蜜的爱情

 

哦请记住这浪漫而抒情的好时光

满枝头的花朵溢满幸福泪花

你需珍惜，一旦失去，将万劫不复

而只要你用心呵护，这花朵将年年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