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致贤回忆录初稿连载21

第二十一章  琐忆拾贝

第一节  亲历水医治伤

   博友瓢井丁二——丁于章写了篇《张水医传奇》的博文，读后马上引起我对水医问题的一些回忆——

   1988年2月4日，大方县猫场硫磺矿劳改支队的青年警察诗人吴英谊与他的诗友中学老师罗佳宁结婚，我是他俩的婚姻介绍人，便和县里的陈永德、李向东、熊益强等文友到该矿采访，顺便前往祝贺。

   婚宴过后，我们与该矿领导预约次日采访他们的相关事宜，事后他们派劳改科的赵副科长送我们去招待所住宿。谁料刚过监狱门外，我们坐的三轮摩托车便翻下4米多高的路坎。

   当我苏醒过来时，我已躺在一片青青的麦地里，那摩托车还扣在我的身上，开车的赵科长和李向东没伤，小双和小杰两小孩轻伤，他们将摩托车搬开后，我腰部剧烈疼痛，起不来了！他们从两边架我，我腰椎似已脱开，双脚不能动弹，只好又躺下……赵科长马上去找人来救我。

   此时，监狱门打开，两个陌生人走来，其中一人用电筒翻看我的双眼，轻声说“着啦！”

   “同志，请告诉我：问题大不大？”我问他，他不语。我说：“请如实告诉我，我的精神上支持得住。”

   “不要紧，有问题，问题不大。”他简言之。与之同行者问“你们是哪里的？”向东有些迟疑，我说“大方广播站的。”

   疼痛，挣扎，茫然……过路人很少，看热闹的来了几个。小赵就近叫来矿医院的两个医生和一个服刑犯人，准备找担架抬我到5里外的三队医院去照光、治疗。那医生试了试，背不动我，他的臀部将我的肚子顶得极痛。那小个子犯人把我背到就近的卫生室。值班医生给我的腰椎搽正骨水。之前翻看我眼睛的那人说：“在上一节。”那医生说：“你来！”就撒手不管了。

   原来那翻看我眼底的是正在服刑的犯人文艾，被矿上称为“神医”。医生走后，他便让先背我进来的那个犯人将我背到二楼病房中。那里住着一位刚摔伤不久的病人，他丈夫姓文，是矿上的驾驶员，经矿上同意文师傅去请文艾出监来治疗，出门正好看到我们翻车。

   我问他还要到矿医院去治疗吗？我知那院长是我的好友王仲书的女婿，他会认真为我治疗，或转到县、地医院去治疗的。可文艾说不用了，他会让我满意的。我问他，先给我搽正骨水的医生还来吗？他说：“矿上规定的，犯人与医生不能共事”。我便向他表明态度：“现在我们的关系是医患关系。你是医生，我是病人，我求你治伤，你要取消顾虑，不要认为我是记者，你是犯人。请师，师做主，拜托啦！请先给我止痛。”于是，他先用一碗生水，口念咒语指画符，让我喝下三小口，然后他便衔一口喷我伤处，随之用水外搽，使我的剧痛立即减轻。接着，他便用文师傅家的酒为我推拿揉掐，按摩治疗。我全身十几处受伤，大面积皮下淤血，腹部腰部大片变紫，我以为有肋骨骨折，他检查后说没有，只有一节腰椎稍有错移。于是，他为我先拔火罐，再我黄泥和草药用酒煮来热敷，同时用嘴反复咂我腰部来祛淤活血。他的嘴唇直咂到我的肛门边，这连自己的儿子也难做到，使我感动不已。半个小时后，痛感完全消除，从头天下午9点来钟到次日上午7点过，10多小时，他或用气功按摩，或用口咂祛淤，或用温酒热敷……一直不停地为我治疗。我被感动得流泪了！

   我暗想：他为何对我这样认真治疗？莫不是想让我为他减刑出点力？这我可以向矿里反映他的表现。可一问呢？他不到一月就要满刑了，且是劳改积极分子，不存在减刑问题！问他为什么对我这样贴心？他说了师傅的教诲等医德问题。但让我信服的是：他把我当成试验品！他说以前他治疗的都是经人家治疗过的旧伤，唯独遇到我是新伤，他要用我来检验他的功夫。

   他说他要让我在第二天（2月6日）早上8点钟以前能坐起来。我暗自认为他在吹牛！结果在7点过两分钟时，他硬把我扶坐于病床上，奇迹出现了！他眉飞色舞，我仿佛觉得是在梦中。他又说：当天中午两点钟要让我站起来，我口中不说心暗想：根本不可能！可他用高度酒拌黄泥为我热敷患处，不停地治疗……

   中午12点，他把我抱起来，从背后扶我站在床前，他悄悄放开手，我果然站住了。他说他成功了！我说是太神奇了！他说他下午5点钟以前要让我走路，我将信将疑，这世界上真有神医？这时，一直为我连续不断治疗了15个小时，且在治疗中没有助手，既当医生又当护士，还要随时抱我这个150多斤的人翻身的他，发功治疗要使劲，他一发功，我会感到全身发热出一通汗水，他也脸上汗珠滚落。十多个小时一个盹也未打过的他，此时才稍事休息，闭目养神一会儿又继续为我治疗。

   15点30分，他把我扶起来站稳后，让我走路，可我的双脚似重千斤，怎么也移不动。他叹了一气，说他这一步计划没有实现，他失败了！我则千恩万谢，肯定他的成功，请他继续治疗。这天夜里，他就在我的病床前睡了两个来小时，我也睡了个一会，他把我叫醒后，又继续为我治疗。

   2月7日他忙了一天，我虽不能移步，但痛感已完全消除，到夜里，吴英谊的爸爸——吴绍贤怕他脱逃，催他回牢房去住宿，作为劳改犯人，他只好自个儿回牢房了！他临离我的病房时，为我准备好止痛水，教我感到疼痛就喝三小口；并反复叮嘱：次日上午7点半到8点钟一定要找人去监狱带他出来为我治疗！

   次日（8日）早上无人去带他，他几次到监房门都被劝回去，他托人捎口信到病房来，但因吴绍贤“立场坚定”，未找人去带他，直到下午上班时，他自己找人为他出监签字，才来到病房。他连连叹息：“我的治疗计划被推迟了！推迟了！”他接着为我治疗。我告诉他，我们单位今天要接我回县治疗。他便加快速度，让我们单位的领导和同志们放心接我回去。

   8号中午，县广播局的局长邹绍明、站长陈永德、记者熊益强和司机高德敏便赶到硫磺厂接我，文艾加快了治疗。

   他先取来我们吃饭的一支筷子，比着我的左手中指的中间一节的长度截下三段筷子，把竹节头的毛边打磨一下，去其锋利；而后让我孩子高杰在餐桌上随便取个碗，到水龙头边接来大半碗生水。他把竹节放于水碗中，念动咒语，便让我把筷子节用水吞下去。我说我有胃溃疡，怕整倒我的胃。他说：“你是干部，我是犯人，我敢害你？你没有骨折才吞竹子，吞去护着你受伤的腰椎骨，如果是骨折，还要吞铁钉去衔接哩！”想到平时吃到米饭中的一点糠壳都先卡在喉咙里，这么长的几节竹筷子吞下去还了得？我还是不敢吞。他见我不相信，便说：“要不，你先吞一节吧，没事了再吞。”我吞下去什么感觉都没有。

   “真吞下去了！？”邹局长们异口同声地惊问：“没有卡着吧？”我说没感觉。于是他把剩下的两节筷子重新放入剩下的水碗中，陈站长们五双眼睛盯着那水和筷子节。我一喝水就吞下去了，无事。大家惊得目瞪口呆。

   事后吴绍贤科长设宴为我们送行，破例请犯人文艾医生和我们一起进餐。我担心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蜿蜒崎岖的山区便道，从海拨千米升到二千来米，很多人坐在车上都不敢往外看，我这腰伤受得了吗？本想请文艾送我回大方，但他还是在押的劳改犯人，必须履行严格的手续，此时已下班了，且办手续需要时日。他说不要紧，保证我安全顺利回家。

   晚餐后，文艾背我上车，并叫吴英谊用个酒瓶涮净瓶内后，装上半瓶生水。文艾再自己装入3粒黄豆和7颗大米，让我在途中随时喝一点，他还用一张纸包3颗小石子让我揣在身上，交待两句：石子不能揣进家门，到门外丢掉；水瓶也要丢在室外。我如实照办，车行于曲曲弯弯的山间等外级公路上，颠颠簸簸行车3个多小时，我坐在北京吉普车内，与大家一路开着玩笑，和平时一样谈笑风生，于2月8日22点过钟回到县城家中。

   每次大便我都检查，就是没有看到那吞下去的3节筷子，难道会消化了？抑或真像他说的去护住脊椎？都不可能吧？但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