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坊的刻度》







我们以年岁为序 在青石坊前站成新的等高线
香火是垂直的梯子 接引所有迟来的叩问
那时黄浦江的波涛还卡在刺刀缝里
一九三二的月亮 被轰成弹坑的形状

浙江路桥另一端 八百壮士正拆下自己的肋骨
填进退弹器冷却的缺口 而西湖的柳枝
突然集体转向东北 抽打十一月寒冷的云层

谌先生展开祭文如展开绷带
文字渗出暗红：三昼夜 一千四百二十一响心跳
抵押给一场倒春寒 墓碑学会用沉默计数
每块花岗岩都蓄着未冷却的惊雷

蔡官富的诗句在湖面练习潜泳
“给灵魂一个出口”——水纹突然立起来
变成透明刺刀 与我们对峙
杨柳絮飘进九十年后的眼眶
扎营 发电 架设永不停歇的放映机

现在开始诵读：王大有 浙东宁海
十七岁 喜欢吃杨梅 左耳有颗小痣
陈树根 杭州笕桥 会做纸风筝
未婚 最后一封信夹着梧桐叶
每个名字跃起 撞响时代的编钟
青石表面浮出年轻额头的温度

绕行三圈 我们用脚步给时间打结
第一圈鞋底粘起金铁交鸣
第二圈衣角卷进褪色的电报稿
第三圈看见自己变成模糊的拓片
印在2023年的落日上

笕桥航校的鹰群仍卡在展览馆玻璃中
高老板的菜馆招牌如今悬在云层之上
他收集的螺旋桨仍在切割虚空
四百平方米的星空足够所有未返航者
练习转弯 俯冲 与大地重修旧好

归途时有人发现
湖畔石碑的刻痕深了几毫米
——那是无数默立者
用目光持续不断的水滴作业

而月亮这个古老的测距仪
终于量出：从缅怀到铭记
正好是一百四十二万次心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