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初，为接第一届“平面设计在中国”展，我又开始筹划另一个“阴谋”，如果说，84年我的“阴谋”是企图将《绿，来自您的手》成为结束文革式的宣传画模式的象征，那么，这一次的“阴谋”，是希望能做一张很牛B的海报来宣告中国的现代意义的平面设计事业从此起步。

当然，这都是内心里不可告人的“野心”，是不是，还要靠历史来说话。

  

都说50年代的人活得累，就是想得忒大，总想扛点儿使命呀、责任呀什么的，可是当时，确实会这么想，总觉得这是个历史性的机遇，一定要把握好。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什么古今中外、传统现代、东方西方、继承借鉴…，等等。

考虑最多的还是平面设计在中国作为一种新型的文化，这个步子怎么起，这条路怎么走。我希望能够在画面中让人们解读到这些问题，同时又能思考、回答这些问题。用尽浑身解术，也是希望能把我对平面设计二十年修炼的工夫体现出来。

于是就产生了这张海报。

92年，是我人生低谷阶段，工作、生活发生了两大变数，刚离开深圳的一家大公司，算是正式离开公职，忽然一无所有了，前途未讣，很是迷茫。因此，这张海报也可以说是为自己而做。

那时，我的胃病非常严重，常常痛得在床上打滚，画墨图的时候腹部和桌檐之间总要夹个大枕头，我伏案画着这双坚毅的脚步，心里是光明的。

 

后来，这件海报在那次展览上获了银奖。

说句实话，我对于当时没有获金奖而耿耿于怀，现在回头再看，更是如此。

 

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在当时的评审现场，这张作品差点被扔了出来。

原因是当时有一位重要评委，坚持认为我这是抄袭福田繁雄的，多亏有主持公道的人。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已故的台湾设计教育家王建柱先生以及我的恩师余秉楠先生，是他们据理力争，坚持给奖，最终，换来了有所妥协性的银牌。

 

这些，都是在事后多年之后，据现成知情人所叙我才知道的，当时，我听到有这段精彩插曲，一是感动、二是感慨，继而为此愤愤不平，说我抄袭，有道理吗？

 

腿，是大家人人都有的零件，难道一个人画了腿成名了，所有人的腿都归这个人版权所有吗？再比如说，日本鬼子搞了个太阳旗，难道全世界的人不能再画太阳了吗？岂有此理！

 

也许有人会说，你用了剪影，用了黑色、用了黄底，这就是福田繁雄。

大家帮我想想，在这个画面里，我还能用什么？剪影、黑色都得归一个人所有吗？

而这个黄色，是正黄旗色，为什么没人指责日本人抄袭了中国色？

 

我经常说，中国人做设计比洋人要难得多，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历史祭奠，还因为我们是赶路者，落后者在赶路时难免会无意中（当然也有学习型的有意者）踏到前面的脚印，而同是赶路者同胞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你，看你的脚往哪落，这个路还怎么走？

 

以前，我每年订欧美各种设计年鉴，但后来越发感到无聊，每每拿到新书却总令人失望，仅从视觉感受而言，绝大部分是似曾相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充其量也就1%，我时常想，平面设计是否走到了尽头？

 

现在，时光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常常推到评委的位置，说实在，极不想做这种等苦差事，一是累人，二是残忍，每当看到大把大把地淘汰那些呕心之作，似乎在杀生，但不杀怎会有“升”。所以，还是要做。

因为有自己的被冤枉的经历，所以我是格外地小心，生怕也冤枉无辜，但凡有品相尚好却似曾相识的作品，也不会轻易丢弃，我会尽量地去捕捉作品完整信息，只要概念表达准确，符合整体完善的审美准则，尽量给予保留。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