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你为了什么而奋斗”专栏刊发徐红《以诗歌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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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2015年4期“你为了什么而奋斗”专栏刊发徐红文章《以诗歌造光芒》)
《以诗歌造光芒》
徐 红
那一年我十五岁,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常常独自在学校花园里晨读,对一切感到新奇。痴迷古文、音乐和读书。我的神情略带忧伤,沉湎于童话和梦想。
那一年,被打成叛徒在“五七干校”改造了十年的父亲终于获得平反。
“一本书应该像一把斧头一样,能够凿开我们之间冰冻的海。”卡夫卡一语中的。我苦读多年,不知道是哪本书给了我启示,他们精妙绝伦的思想正透过纸页一点点渗透进我的世界。我是一个书呆子,是最听话的学生,我的心充满渴望。
我考入了二中,遇见了我的恩师欧阳先生。在应试教育白炽化的年代,我一边拼命学习准备高考,一边开始写诗。在那幢黄昏斜阳映照的小楼,这个戴着近视眼镜的语文老师总是兴致盎然地高声诵读我的小诗。他的三个孩子每次看见我来,也总是热情地为我倒茶。
文学是我命运里的一种注定。
在老市百货公司的院落里一排灰瓦白墙的房屋住着四户人家,我在这里度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的悲喜,我的不舍和回忆都在这里。瓦屋后面是大杂院,住着打鱼的,拉毛驴板车的,摆摊做小生意的,出苦力的,在工厂上班的人,再后面有独门独户的小楼。左邻右舍都在邻家大妈家门口盛着干净井水的大缸里淘米洗菜;夏天几户人家一起乘凉,闲话家常,讲故事;过年我穿着新做的花布棉袄和邻家孩子们一起放鞭炮、提着花灯闹元宵。我喜欢那浓浓的烟火气息,我喜欢那温暖的笑脸。
我成为小楼主人高阿姨一家人最疼爱的孩子,放学后我可以呆在房间任意阅览满满一橱的名著,喝着他们自家酿的甜米酒,如醉如痴地听姐弟俩拉小提琴。
父亲每年把我送到他下乡秋收时认识的一户老实质朴的农户家里过寒暑假。他们家里有五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带着我一起去放牛、打猪草、到地里拔萝卜、扒山芋、掰玉米棒、刨花生、摘西红柿和菜瓜,夏天划着木盆去荷塘里采红菱、采莲子。贫穷而质朴的乡村,家家住着老旧的茅屋。诚实耐劳的村民,善良热忱的小伙伴,爬满喇叭花的土墙,总是煨着热水和烤红薯或者玉米棒的温暖灶火,家里省吃俭用为我一个人留着蒸豆瓣酱和炒白米饭用的那一小瓦罐猪油,屋后用矮篱笆围起来的种满青菜豆角的自留地,是我最难忘的乡村记忆。
这些最朴素的生活成就了我最初的诗歌底色。生活是木柴和火焰,而诗歌是光芒。木柴潮湿呛出了我的眼泪,火焰灼痛了手指,但我依然日日寒窗苦读经典巨作,喜爱一切大自然与人和谐相处的美景,热切渴望着生命有光。如今,当我怀念旧事,才惊觉年华如水,思念早已长满了叶子,旧日子开出了繁花。
年少的我有一颗孤独漂泊的心,有与骨肉至亲离散的痛楚,高考落榜的打击和最初工作的波折也让我苦闷不堪。父亲说“为人要勤勉、豁达”,“苦难就是财富”。我无数次仰望星空,我庆幸我还有美好诗意,我还拥有温良。生命给了我这样丰厚的一份美好。我很珍惜。
文学是历经艰辛的人才能找到的童话里的魔法棒,我相信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奋斗得到它,温暖的愿望都会实现。
今天,《中国青年》的资深记者陈敏问:“你正为了什么而奋斗?”
我低头沉默良久:“是的,我想要成为一个受召为赞美者的诗人。”
由中学生到作家,从懵懂到觉悟,从自己是受众个体到作为主体开始向社会大众传播和沟通,我又一次经历着以美怡情,以美引善,以美启真的过程。诚如我在《六十七度》访谈中所坦言:“我希望我的诗歌能让读者感受到人生的温暖,人性的光明。”
我追寻一种温良的美,美得真,美得自在。文学里也有痛,唯其因为痛,才更让人刻骨铭心。
早在我作为大陆访问作家远赴台湾之前,我曾在复旦大学回应过中国女性诗歌论坛主持人杨庆祥和《东方早报》记者石剑峰报道的有关“女性诗歌写作的身份认同”话题。我深信,“女性的诗歌精神应该是纯良、真爱、善美。我尤其崇尚诗歌中所包含的慈悲心和母爱。” 这正与我心灵契合。
温良是人性之美。如果一个人心里有爱,有信义,有深切的期盼和感恩,有“在炭里取火”的坚持和求索,也有宁愿忍受孤绝和煎熬的精神。不管是劫是缘,今生无怨无悔,那该会是多么温厚而博大的情怀。
似水流年。我沮丧过,绝望过,溃败过,痛哭过……当有一天我终于惊喜地发现,原来啊我一直都在爱着,我一直在用母语写关于真、美、爱、善的文字。我一直拥有着爱。我曾经缺失的痛,是因为我的生命之杯需要不断倒空,再不断的注满甘美的新酒。
赞美,需要内心美满。
《钱锺书集》有云:“久坐槛生暖,忘言意转深。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如果可以,请惜取仁者之心,爱者之心。不欺世,不媚俗,君子比德,温良如玉。
写作是书写心灵史,能救赎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的善良、仁德、爱、信义和慈悲心。关照现实,内心有爱的人就会善良、美好。丰子恺说得真好!“有生即有情,有情即有艺术。”
让一切沉静下来。以自在之心观照世界和自我,倾听天籁之音。
安静地,好好生活,好好爱。一切就都会美好。
这个星期天早晨,我对着镜子将乌发梳成了黑亮的麻花辫,走在冬阳映照的小街上。如此安静,好像又回到从前。
爱是一个平实的词。“新月明。笙歌落。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