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的孤独之上，可以无限接近真理和良心”我在真实和虚无之间彷徨。借助其“神性”来洞察人性，让酒“将最美的东西，隐藏在水里。”——摘自《诗选刊》《六十七度》杂志徐红访谈 

（图片为莫奈《睡莲》）

 

 

 

神秘的酒歌（长诗）

徐红

  

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李白《将进酒》

 

1、我从你手的杯中

 

每当我凝视赤水河，①

它舒缓、平静的表面，蕴藏着水的热血。

我从你手的杯中，

啜饮生命纯净之酒，

或荣耀之水。我的歌几乎涌出喉咙。

 

给粮食以粮食，给爱以爱，

给好以好。

好了还好。玫瑰的枝条，身体里的黄金，

诗歌至真至纯的激情火焰。

莫道不销魂，

为什么酒在这里替代了水，成为不朽？②

 

这些疾飞的鹰，夜的盐，

石头上的花朵。岩浆的铁。

攀援而上的光芒。大地的小兽，

泥土底下的根茎。

钟表的秘密心脏，月亮的眼泪。

奔流的白金的品质。

欲言又止的酒。

这些赤诚的琼浆。

 

上天的奇异赏赐，

留香持久。

持久如我们想要的生活。

可以不断的倒空自己，

不断的装满。

如天长地久，如月下独酌，如美的狂欢。

 

2008年7月20日

 

① 赤水河，位于云贵高原。是酿造美酒的取水之地。

②《福音书》里，基督显圣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迦拿将水变成了酒。

 

2、融 汇

 

融汇必能贯通，

有时融汇是舌尖上的舞蹈。

在坠落的液体中，

美酒温存着美酒。香气浸透着香气。

幸福氤氲着幸福。

 

喂养它，以卓绝。

以醇厚的沉浸。

以人类的高尚与良心。

这秘密中的秘密，爱中的爱，心里的心，

“要变成一百只蝴蝶

才能读遍你全部的书页。”③

 

③ 引自里尔克《玫瑰集》

 

2008年7月19日

3、勾 兑

 

一种酒勾兑了另一种酒，

一些事物

被协调、被平衡、被衬托、被缓冲、被覆盖。

把粮食放进谷仓，酒置入窖藏，

把优良质地和品质归于人类。

 

哦，大地的爱，天人合一的和谐。

赞美劳动，盐，汗水，荣耀，安宁，人性

和生命中这活生生的一切。

古老纯洁有如神启，

幽雅细腻，且妙不可言。

挚爱终于丰满醇厚，上升至澄明之境。

你是我最美的佳酿。

 

我是从旷达和辽阔的本质中认知你的。

透明的酒，

被麦香浸染的嘴唇。

多亏遇见你，我的呼吸，我的生命，我的神。我的天籁和旷世珍宝。

是你从我的心里，倾泻出甘冽的美酒。

 

2008年7月20日

 

4、窖 藏

 

需要一张温柔的网，让我安放我的睡眠。

陶瓷贮满的阳光、水流、四季、美酒，陶瓷盛放的宝贝，我因而相信你有着最美的温润善良，细腻幽雅的质地。

我把手伸进泥土里面，我的爱就窖藏在被收割的麦地深处。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一生。

在红色谷地，新的麦子和高粱成熟。花朵的吻珍存一些幽闭的秘密。

 

这些麦子和高粱，必定和新一轮的创造有关。这些新醅和陈酿，这些“因果”必定和“幸福”有关。

必定有一种神秘伴着苏醒。

用陶瓷的体温焐着。用如陶瓷样温软的爱覆盖着。

连这里最美丽的陶罐，也感觉到星辰的悸动。幸福的悸动。风的悸动。

 

2008年7月20日

 

5、三姐妹

 

把你的酒注入我的杯，

靠近干渴的嘴唇。

天长，地久，人和。赤水河的三姐妹都在这里齐聚。

今夜，酒里的月亮又圆又美。

天上的星子都跳起舞来。

 

赤水河的三姐妹唱起酒歌，

亲爱的，水漫到了我的眼睛。

不是河水，

是浸染了水气的光线。

是雾气和融雪，

是草地溶解了的，盐与蜜的香味。

 

在潮湿的，风中。寂静簌簌作响。

今夜，看不见的手指抚过，多么柔软的陶瓷花纹。

 

2008年8月8日

 

6、雪 夜

 

雪夜，围炉。

暖一壶酒，

在黑丝绸般柔软的夜里。一醉解千愁。

 

在无限的孤独之上，可以无限接近真理和良心。

 

七重天里的七个欢喜。

七只白鸟落在七棵树上。

 

冰雪覆盖着大地，河谷安静。原野祥和。

七种温暖，波浪一样向我们低语。

 

2008年8月10日

 

7、酿 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水流经当今文化的脉络，流经酒神掌管的丰饶土地，

流经万物。一滴一滴的水在流淌。水充满悬念，天地在水中合一。

 

世界真是美妙。赤水河，很长很长，

却只有在生命的原乡，在并非虚构的那时那地，

才能酿造出神话里的美酒。

一滴一滴的酒在流淌。是酒吗？还是钻石已经在他所热爱的火里融化？

 

极柔极柔的水。

数十万亩良田，高粱的果肉，麦粒的骨头，沾满了水。

打开水，里面是天道酬勤，运命恒昌；

人的笑脸，

四季的温热与纯良。

 

滋养生灵的酒在九州流溢，

我已经为你守候。我还将为你守候千年。

水垂落的美，劳动的欢欣。

骄傲，庇护，奇迹。……完美的创造。暖的冰，

福报的领受。

水的音乐，边缘有穿透我们自身神秘的光。

 

2008年10月28日

 

8、肉体与灵魂的洁净和美

 

“酒将最美的东西

隐藏在水里。”

女人和鱼，生育的河流，红土地上的食粮和乳汁。

甘美无比的生活。“生于爱，因为爱。”

端起杯，双手如酒，

双手醇馥幽郁而沉醉。

我的神，我们喝天意的领受，生命的饥渴，

果肉的快乐。

 

收割原粮，击节而歌。

“酒深情亦深。”

这赤水河畔酿制的清澈品质，温暖而美好。

在婚礼上，在人生的欢宴上，在众神祭祀的大典上，

在大地上婴孩出生的祝福声里，

我们喝夜的海，喝如真如幻的俗世之美。

 

我们喝宽宥，恩义，诚笃，感激，

眷顾，和坦荡。责任，担当。

拔开瓶塞，我们开怀痛饮，这人间的甘露。

我的神，这是你酿制出的蜜汁，

“成于爱。” 我们在，

我们承诺，景仰，渴望；我们良善，我们保持纯洁。

 

“空置，是为了斟满。”

这空杯不是孤寂，不是悲欢离合的际遇沧桑，

是等待。我空出了我自己。

空出了生老病死。

你是酒。是面包。是葡萄树。饮酒的人也是酒。④

我的神，我等待你永恒的手，把我斟满。

 

2008年11月18日

 

④“面包”是圣餐。“葡萄树”见《约翰福音》（15:1－15:12），神说：“我是真葡萄树，我父是栽培的人。凡属我不结果子的枝子，他就剪去。凡结果子的，他就修理干净，使枝子结果子更多。现在你们因我讲给你们的道，已经干净了。” “粮食”，见《约翰福音》（6:48－6:58），神说：“我是从天上降下来生命的粮。人若吃这粮，就必永远活着。我所要赐的粮，就是我的肉，为世人之生命所赐的。”

 

9、王 冠

 

在孤寂的尘世之上，

我们和我们的灵魂交谈。

成熟的原粮已经肉体丰润，脱去锋芒，

内心如酒般清澈。

有一种大美，必将成为我们体内的血。

纯洁，博大，善。必将充溢，

我们的赤子之心。

 

我们摸到了红色的泥土，

生命开始诞生。

血脉里涌动的酒，

浓缩了所有的语言。在神灵庇佑之所，

人类的创造是如此淳朴：

“忘掉涩重，保持肉体的丰润，

心的甘美。”

 

这神的福祉，液体的芬芳。

和这芬芳里的体温、呼吸。

永远的水。奇异的因果，

上升的火焰。

这恣意的，入心入骨的奉献、恩泽和荣誉。

口碑、境界、奇迹、高贵和名声。

 

水走进内心，水进入无垠，澄明。

完善自我。

这爱，创造，美。更接近大地和心灵。

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水变成了最神奇的酒。

红土地上最快乐的酒神，

活力，丰腴，和雅。给世界带来了惺惺相惜，欢愉和美。

 

纯净消弭了狂乱和忧伤。

水拍击着岸。拍击着黑夜月亮里的酒。

麦粒饱满的，太阳里的酒。

热烈，阳刚的，阴柔，母性的酒。

闭上眼睛，

黑眼睛里的酒。

头戴王冠的王，端坐在尘世之上。

 

2008年8月25日

  

（全诗见中国文联出版社《水的唇语》）

 

 又及：

        ——徐红2012年3月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