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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俊明评论徐红:我的手指习惯于在炭里取火

(2009-01-29 23:34:31)
标签:

《水的唇语》

诗评家

霍俊明

评论

徐红新专集

分类: 诗人评论/访谈

 

“清澈、透明又有一种可以回味的底色。这让我首先想到了琥珀。”“歌声悠扬、清幽、深婉,最终抵达灵魂的静野。”“她承担了一个祈求者和擦拭者的角色。”

霍俊明评论徐红:我的手指习惯于在炭里取火

    (画  赵红尘  梦中人)

 

 

我的手指习惯于在炭里取火

——读徐红诗集《水的唇语》

霍俊明

 

 

    歌作为一种语言、思与存在的最为凝聚的体现形态,更像一束黑夜中凝结的火焰。诗作为一种不无神秘而神圣的言说方式,作为语言与灵魂的双重涉险与发现,很少有人能企及它。而玩弄文字制造垃圾又自以为是的诗人又太多。真正的诗总是选择个别人去完成。在此意义上,诗歌选择了徐红,徐红也在辽远而粗砺的时代和南方烟雨蒙蒙的生存背景下,以静穆而知性的灵魂和隐秘而丰富的言说方式击中了诗歌,听从了诗神那久远而永恒的召唤……

 

 

    在具体谈论诗人徐红之前有必要简单涉及中国的女性诗歌,而谈及当下的中国女性诗歌写作决非是一个轻松简单的话题。毫无疑问,在经历长期社会和文学中女性被“无性化”和“男性化”的噩梦之后,在女性的文学和身份革命被长期“淘洗”和延宕之后,当无性叙述的性别场景逐渐隐退、消匿,放逐身体和欲望的克己和禁欲的动力结构一去不回,女性诗歌在经历了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的狂躁的性别风暴和权力话语突起的尖锐景观之后,近年来的女性诗歌写作整体上呈现出一种视阈和姿态更为宽广的美学趋向。女性写作不应该是雅罗米尔式的“要么一切,要么全无”的精神疾病气味的青春期的偏执性写作,而应更具有一种包容的、省察的姿态。回首和返观来路,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女性诗歌”重新打开了崭新的审美视阈和情感空间,更新了一代人的阅读体验。其中不乏精深锐利之作,在经验和技艺的双重维度上扩展了诗人和诗歌的视阈。但是,我们也会发现女性诗歌写作的缺失和偏执之处。其中最主要的是诗人专注于单一的“黑夜”和“房间”的类型化的性别叙述和单一的“倾诉”和“自白”句式,造成某种新一轮的题材预支优势乃至写作的“八股”味道。然而,在诸女性诗歌写作中,却普遍设置性别二元对立的话语分水线,对女性身份过于敏感导致的偏激和一定意义和程度上对男性的丑化和误读。新一轮的本质主义的二元对立思维决不会对女性和诗歌有任何建构意义,这显然是误读了西方的“性”意义和“女权”精神。除去性别叙述和男权批判外,女性诗人应该避免新一轮的话语暴力,扩展诗歌的题材领域和表述迹写空间,关注更为普遍的女性整体命运的吁求,不耽溺于带有精神疾病气味的偏执和尖锐、刻薄。

    在我近年来的诗歌阅读中,我欣喜的是女性诗人的写作变得更为广阔舒展,其视域与题材都呈现了令人赞叹的丰富性、复杂性。她们在葆有新的女性独有体验的同时,又向着更为广阔的精神维度伸展。面对这种更有内力也更为繁复精深的诗歌,我们仅用一句“女性意识”来概括似乎是远远不够的。在她们的诗歌文本中,诗人开始关注和打量生存的细部与纹理,体验着更为广大的弱势群体的艰辛,同时也表达了新一代知识女性灵魂和生命体验的扎实可靠。那么,在这个女性诗歌写作谱系中,徐红的写作是可靠而扎实的。

 

 

    红的诗歌以独特的女性体验和丰足的想象力完成了对生命、生存、时间、情感和记忆的一次次发现与命名。在这些与记忆相遇,在生活的风暴中裹挟和眷恋的内心感怀,更能在女性幽微的内心颤动中看到岁月枝头落雪的声音和那最后飘落的情感擦痕。而面对这时间灰烬中尴尬的荒凉体验,似乎只有诗歌具有与时间、生存甚至死亡相抗衡的权利,这也正印证了布罗茨基的话——“诗歌是对人类记忆的表达”。面对着时间所留下的灰暗草线,徐红成了一个习惯于“炭里取火”的人 

    在平淡不经又冷酷无比的生存世象面前,也只有诗歌和内心的火种能够一次次点燃温暖的希望与祈求,尽管这种希望与祈求不能不是忧伤而尴尬的。生活清单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温暖的、诗意的,经年的风雨不仅会改变容颜更会改变生活的态度,有多少鲜活的面孔在时间的不经意的雕凿中遭受了人生和语言(文学)的双重枯萎。那斑驳的面影和失语的尴尬成了个体生存的宿命,艰难的悖论。而正是如此,诗歌作为最古老的手艺,持有了对语言和世界的最为直接也最为本源的记忆。在此意义上,诗歌成了徐红与生存、世界的最为有效、最为贴心的话语方式.

    时间,在下坠和上升、急速与迟缓的截然不同的向度中几乎同时抵达并强行闯入你毫无遮拦的视野,一切都是猝不急防,一切都是不可阻拦的降临。那飘坠的片片黄叶简直是一种加速度的巨大眩晕,这正显示了诗人内心的迟疑、困惑,莫名的对时间的无助挽留。徐红的诗歌更多是在秋天或冬天的背景中呈现了时间的冷与硬。而南方经年的雨水、泪水、流水都一起连缀成诗人在时间长河中繁复的内心河流,一种缓慢的、温婉的、忧郁的情怀在其中放大、定格和漫洇。而在寒冷的时间背景上,诗歌成了诗人内心的灯盏,照亮了生存之路上阴沉无声的河流。而时间,面对时间,面对生存的个体往往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这曾经燃烧的火焰,在岁月中迟早会窥见灰烬和黑暗,“总有些事情很难把握。/梨子表面, /是一些树阴和斑点。/灰雀在枝头窃窃私语,/银子样的水/还在闪。/时间略显陈旧,/今夏的扁豆花只开了一半。/多好的水果,/藏住了深的羞涩,/摆放在我们的宴席上,/代表了某种暗夜滋长的意识。/绝望的灰雀在窃窃私语”(《银子样的水还在闪》)。时间这巨大无形的流水将曾经的鲜活冲刷干净,将流畅的面影刻蚀得斑迹交错,给一切事物的成长甚至回忆都蒙上了阴影。这就要求想成为诗人的人,必须在生命与生存的现场,对过往之物持有一种持续的记忆能力,要对平凡场景和细小情景赋予一种陌生化的改写和重新的命名,在语言与想象的世界中去营造和彰显一种本真的面貌和事实的切片,“我还回来,沿着麦子、葵花/和苹果的道路/进入草地秋天的腹地/那幽深还在吗/村庄升起温暖的炊烟/那首圣洁的歌,被偏僻的山道唱了又唱/四周苍茫/湖畔是白鹭衰草/白杨树下的姑娘还在吗/此去经年,成熟的果子分割了晨昏/相思的瓤,吹弹即破的皮/饱含的汁液是多么忧伤”(《经年》)。而诗人就是在时间这不无酷烈的背景中不断对当下和未来命名和探询。面对居无长物一切皆流的世界,季节的翻转使徐红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显露出一种坚韧的顽健的“根”性的力量。徐红试图在反观和回顾的时光模糊而强大的影像中,温婉而执着的挽留过往的匆匆行迹,在共时态的形态中抵达人类整体性的共鸣与感怀。基于此,越是个人的经验就越具有传遍公众的持久膂力,而回忆的冲动则把当下的同彼时的、更遥远的过去连接在一起,甚至也向想象中的未来伸展,“把叹息藏在心里面,/成小小的核。/把慌乱丢进泥土,/再掩盖一些尘沙。/也许心疼会慢慢发芽,/长出枝叶。/光浸润着树冠,影带走流年”(《苹果树下》)。时间和记忆问题几乎成了任何一个生命个体,包括诗人的一个永久的宿命。在季节的流年萍影和变脆的黑白照片中,在书本中偶然掉落的发黄的信笺中,在路过街口的一个偶然回首中,往事和记忆就在不经意和不期然间找到了你,找到了你那在黑夜中寻找和不安的灵魂。谁能不和时间对话,曾经有一个诗人说,谁校对时间,谁就会老去。而诗人自身恰恰就是从不忽视时间的“校钟人”,用语言,用体验,用记忆。徐红的诗是在时间的阴暗的河流上内心灵魂的火光的闪耀,是时间风暴中反复锻打的玫瑰,它们一起在语言和时间的纠结中,反复地印证着一个奔跑者和沉思者的火焰中的升阶书。

    在时间的巨大火焰与无边黑暗共同织就的无形困厄中,诗人徐红在其中感受到的独特而略显悲凉的体验,是通过诗人平静的场景描述而一点点呈现和剥落出来的。这种带有倾诉、自言自语式的冷色调的呈现恰恰使这种痛入骨髓而悲痛难名的体验带有了瞬间穿透人们灵魂的持久膂力。徐红,无疑在用诗歌完成一种平衡,一种生活的平衡,内心的平衡,当她一次次站在这个摇荡不已的平衡木上的时候,是诗歌、语言、修辞带给风中摇晃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平衡与慰藉。然而在这场关于诗歌和生活的较量中,到底谁占了上风还是一个问题,更多的时候是生活压倒了另一方,不断的生活的偶然性和意外在冲击着诗歌那小小的力量和诗人并不坚强的内心。在时间所搭建的戏剧性场景和巨大的黑色幕布之下,徐红认识到每个人的宿命都是相同的,每一个人都是暗夜中的舞者,要独自承受无尽的孤独,而每一次的试图飞翔的结果都是沉坠,稀稀落落的掌声过后是阗寂无声。向死而生,向命运挑战,成了每一个生存个体不可避免的命运,这就是宿命,而能够与之进行对抗的惟有诗歌。在浩浩的时间巨手的无情雕琢中,再坚硬的事物也最终化为尘埃,我们注定是茫茫宇宙中渺小的过客,除了诗歌还有什么能够抵抗这种巨大的无奈与虚空?

 

    徐红的诗歌大体都为抒情短章,一个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清澈、透明又有一种可以回味的底色。这让我首先想到了琥珀。季节的漫漫风尘卷过那黑色的田野,曾经鲜活的生命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简单冲刷中,变了形状,失了颜色,隐了足迹。在时间的浩浩巨手中,在这个我们短暂停留的世界上,什么能够留存?也许,诗歌是一个最好的而又常人难以企及的装置(原谅我对诗歌的精英看法),这恰如一个淡黄的而又纯净的琥珀,曾经的记忆、感情、语言的生动都在某一刻停留,停留在时间的深处。它,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语言和记忆的力量。而这只能来自于诗人和她在暗夜所抒写的诗行,或悲抑、或欢欣……

    而由徐红的这些抒情诗写作,我首先想强调的是诗歌写作的“抒情性”和“叙事性”问题。诗歌写作的“叙事性”在90年代乃至当下的诗歌写作谱系和诗歌批评话语中无疑成了衡量一首诗好坏的一个重要标准。但是,不容忽视的是“叙事性”在当下的诗歌写作与批评中已经成为相当含混和暧昧的诗学概念。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个事实:诗歌写作的叙事性已经成为圭臬甚至惟一的评判诗歌的价值尺度,而诗歌写作的抒情性则被视为畏途和歧途,甚至被讥讽为弱智低能的“小儿科”的智障把戏。甚至有评论者和诗人认为海子之后诗歌的“抒情时代”就已结束了。在当下的诗人和评论者看来,叙事性仍然是一个合宜的时髦说法和托辞。实际上,回到诗歌古老的源头返观诗歌的本体特征,抒情才是诗歌真正的底色或本体依据,换言之,任何所谓的叙事性、戏剧化都要以抒情为前提,反之,诗就会走向反面成为“非诗”。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诗歌写作的叙事性心存芥蒂和偏见,相反合理的使用叙事性会增强诗歌的容纳能力和张力。但是,当在每年结束和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翻开各个年度诗选和评论集,我们就会发现相当多的诗人在误解“叙事性”的前提下滥用了这个看似屡试不爽的灵丹妙方,甚至诗歌批评也是将之作为评判诗歌的重要的甚至唯一的尺度,诗歌的抒情遭到了空前的放逐。那么,在一个普泛的对诗歌写作的抒情性“不齿”的时代,必须重估“叙事性”从而进一步洞察诗歌写作“叙事性”缺失的真正因由。是到了对诗歌写作个性化的标志“叙事性”抱以警惕的时候了。自1990年代后期以来诗人和批评者对诗歌的“叙事性”的理解是充满歧见的。实际上,诗歌写作中的抒情和叙事(非抒情)的关系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互相依存的、彼此容留的,单纯无限的倚重任何一方都会对诗歌和诗人造成妨害。而徐红的诗歌写作却恰恰是维持了“抒情性”这一诗歌本体性依据,当然近期的徐红的诗歌写作中如《那一年秋天》等诗中也出现了带有戏剧性的场景以及叙事性的诸多特征,“那一年秋天,我返乡,/姐来看她十年未归的小妹。/姐每天晚上都来,/陪她因病哑了嗓子的小妹说话。/姐很瘦弱,/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姐一个人轻轻说着,/姐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妹。/姐说话的时候,/两个更小的影子掉在地上,/呆呆的,/静得听得见十年前的心跳”。但是这些叙事性因素和细节仍然是抒情性的,仍然是以抒情为诗歌最重要的维度和底色的,而非其它一些诗人那样为了叙事而叙事,使得诗歌成为小说和戏剧的一种可怕的变种。换言之,在主知和主情的诗歌写作中,徐红能够做到一种恰到好处的融合,从而无论是在自然之物的抒写还是主观情思的抒发中能够同时呈现出情感与理性、经验与想象的丰富与深远,这样就凸现了女性诗人少有的诗歌视野的宽远和绵深。

    徐红的诗歌中尽管有自白的成分,但是,她本质上是一个安静型的诗歌写作者。她的诗更像是退潮之后大海上的一轮或圆或缺的月亮,在依稀的光亮中呈现着无边的黑暗,时时地倾听人生跋涉过的足声的回响。值得纠正的是,徐红的这些个人化的诗歌并不是一种“不及物”的诗歌写作,她的诗与现实密切相关,而“现实”一词在长期的道德化的批评中已经被转换了词义,而在我看来,只要是诗人经历过的、身边发生的无论大小都是现实,只要这些现实经过有效的方式进入了诗歌,那么这些诗歌就是“现实主义”的。在徐红绵密和疏朗共存的抒情风格的文本中,个体的喜怒哀乐是如此的具有可感性和感染性,从而这种情感的个人性在象征性的话语谱系中具有了可供参照的普泛性和典型性,“苏格兰风笛吹出的雨,/尽可能的弯曲。/在忧郁的小孔里,顺着风势,/有一些雨点/轻轻打在我的身上。//这潮湿的颤音,/夹裹着蛙鼓,虫鸣。/在弯曲里/蓬勃和淹没放慢了速度。/沉湎于水的轻吟,/慵倦的黑暗鲜美,绵长。//我多么爱,/这温柔的弯曲。/关掉某一个夜晚,洗净浮华,/带着银子的水和灰雀的湖泊,/去不可见的某地,/远游”(《雨的唯美情调》)。

    可能是因为南方人的生存环境使然,以《无端》等诗为代表,徐红的诗歌中有大量的水(雨水、河水、泪水等)的意象谱系,“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走的,/我走的是歧路。/今晚空无一人,南方的雨季来临,/只剩下水,我记得我触摸到水,水在颤抖。//无端的我在颤抖。/我在歧路上正越走越远。/暴雨如注,/肉身被困在了暴雨的外面。//今晚空无一人,啊,最美的时刻/只剩下水,我记得我触摸到水,/水在颤抖。/怀揣乌有的爱,/乌有的我要赶去乌有之乡”(《无端》)。可能在徐红这里,这些南方的飘忽不定的雨更能体现出一个南方诗人内心的幽微与隐秘,而诗歌则成了幽暗深渺的夜空里的一道闪电,洞彻了时间的奥义和生命的伦常。可能南方的雨季是无端的,心的颤抖也可能是无端的,但是时间和命运造就的“歧路”可能就是一种强大的宿命了。在“青草疯长,绿水无言”的江南,在或缠绵或忧伤的雨的氤氲氛围中,诗人徐红渲染和烘托出了一个个内心深处幽微的颤动。而在朦胧的雨季、模糊的景象和暧昧的人群中,诗人却以诗歌确立了行走或返回的坐标,同时在个体生命的悲欢隐忧中参透着生存的奥义与命运的乖张,“漫长的雨季,从爱到爱,/像一个夏天,抚摸着另一个夏天。/我拥有它,冬天,干旱,瓦罐,果实,初春,/和几乎被洞穿的真相。/现在,我又有了雨的幽微,神秘,幸运。/我沉潜入水,怀着鱼之忧郁”(《在忧郁里》)。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与雨、水相关的细节和场景并非都是实存的,更多的时候是诗人的一种想象性的依托装置。而这种想象使得徐红的诗歌具有水的灵性和雨的清新,当然这种山水雨露滋养的小儿女的灵性和诗歌语言的清新自然的背后也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深的惆怅与孤独,这种孤独在漫天的雨水中不断的扩散、漫洇和放大,“现在安徽正是雨季,/外面下着雨,夜里都是雨声。/夜的幽邃更深了。/水在倾听。更深了!下在灵魂里的水。//避无可避的水,一滴接着另一滴。/孤独的水,合起来将是多么庞大的孤独。/醍醐灌顶的,迷人的水,一滴和另一滴。/黑暗已经失明。/栀子花香弥漫着整个夏季”(《今夜,请为我下一场雨》)。

    徐红将敏锐的触角延伸到尘世的各个角落,在一些常人忽视的地带和日常细节中重新呈现了晦暗的纹理和疼痛的真实,甚至在一个细小而卑微的事物身上,也能够呈现出现实以及真切的生存体验和质询的复杂纠结,“整个冬天,/她都在剥小蜜橘。/土豆很安静,/青菜在厨房里,/桌子整洁干净。/暖阳经过,/果肉里/微霜了无痕迹。/这些小蜜橘,/鲜润饱满,/白籽,/浅浅的牙印儿,/甜得要化了”(《写字的女人》)。有时候,徐红也担任了一个观察者和祈求者的角色,在日常流水的不动声色中祈求,祈求卑微而倔强的愿望,这其中浸染着平静、感伤与小小的震惊。同时,徐红在闲淡的俗常事物和日常角落中存留了细线般的生存印记和哲理性参悟的闪光,她所要做的工作就是重新将这些细碎的纹理放置到诗歌这永久的记忆容器之中,“我来此处,你不在,/惟有青山在。/我来寂静山中歇息。 /不登高,不走幽僻之径。/我只临水而栖,坐在一旁,/看山看水。看我身边的植物。/我身边的这些植物啊!/字里行间,/泉有多深,水有多甘冽”(《此处》)。

    同大多数诗人一样,无限提速的工业时代和消费时代给徐红带来了无尽的乡愁,土地、作物,村庄的夜空,这一切都染上了高烧的病症,而这一切又在现代人的观照中获得了能够折射一个时代背影的功效。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现代诗人的乡愁意识更能够呈现出本体性意义上的人类生存的宿命、悖论,乡愁永远在召唤着诗人在疼痛中回望、仰望,而在这种回望与仰望中,乡村的宁静、黑暗更能够让人感受到仓促的不可倒转的时间履带所带来的黑色寒噤,“我仰着脸看槐花/雪白的槐花/被小女孩吻过的槐花/三十年了/我都没能再仔细看过的槐花/皖南新鲜的槐花/花瓣一点点开/柔和的,朴素的槐花/有点痛楚的槐花/蜜一样的槐花/我仰着脸看我的故乡/我江北的童年/雪白的槐花”(《槐花》)。

    当时代的风声不可避免地远去,时间的流水无情地冲刷生命的堤岸,那静夜中祈祷的倾听之声从远处传来。在我们和远去的日子告别的时候,是什么在开口说话,是什么在纠缠我们永不瞑目的内心?在南方的风中、雨里,在一个个黑夜中,诗人点亮了诗歌的灯盏。在穿越生命和存在的诗情中,徐红的歌声悠扬、清幽、深婉,最终抵达灵魂的静野。当岁月的潮水在暗夜中奔涌激荡,随之冲挤过来的诗歌的漂流瓶,让我领略了诗歌的快乐和秘密。因为这是一个面对生命和生存的困境或临界点,在不懈的挖掘和探询中,在想象和经验的世界里,在语言与存在的凝思中经过时间之火淬炼而成的晶体。它,自足而又熠熠生辉。

    概而言之,徐红在繁乱的日常生存景象和逝去的斑驳的往日光阴中,在宿命性的尴尬背景中,她承担了一个祈求者和擦拭者的角色,在寒冷的时光中对温暖事物的渴求,在毛糙的生存景观中反复擦拭真实的纹理。这是一个习惯于手指在炭里取火的诗人,在一个个让人惊悸发寒冷和黑暗中,她却提前领受了温暖与光明,诗歌的温暖,诗歌的光明……

 

【简  介】  霍俊明,河北丰润人,诗人,博士,诗评家,河北科技师范学院兼职教授,任教于北京教育学院中文系,主要从事20世纪新诗与文学史学研究。《汉诗年会:10+1》编委。已发表学术论文、随笔400余篇。在《诗刊》、《人民文学》等发表诗作400余首,入选2003年以来的10余种年度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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