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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中有一青年(日记半页)

(2006-08-08 13:55:03)

散文    朝霞中有一青年(日记半页)

 

    退了休的老龄人的日常生活,包括他们的所谓“晨练”,总起来说是单调的。如果说在职期间至少还能用“三点连线”来形容,那末退休以后,大抵却只剩下“两点”甚至“一点”了。所以在我偶尔记记的日记里,关于晨练这部分,一开始大抵总用“晨练如常”四字概括之。

我们这十来位老龄晨练者十几年如一日,经常以大礼堂附近闻亭下的小广场为活动地点。活动内容大致分为“体疗”与“话疗(聊)”两部分:晨起盥洗毕,稍进些饮食,大家从寓所里出来,或集中,或分散;或行走,或“打拳”,……先分别作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身体“锻炼”;完了后就陆续地到这里集中,开始“话聊”。话题三教九流,海阔天空;好在我们这批人当年搞什么的都有,谈什么话题都不觉得口生。但谈时政要以“不越线”为原则,免得直接地或间接地使得人家不高兴;偶尔不经意地踩踩线,那也是在没有“局外人”在场的时候。至于“局内人”,则彼此基本无所顾忌,因为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彼此都有了了解,谁对谁都没有什么恶意。

因为小广场里闻一多塑像前有一丛翠竹(闻一多生前爱竹),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出自何人之口,竟不知深浅地给这个小小的人群起了个雅号——“竹林七贤”或“竹林八仙”了。记得明德兄赠我的小诗中就有“半生坎坷多磨难,苦尽而今两鬓斑。……陋室对弈两三伴,闻亭闲话六七贤”的雅句。

但我们每天所谈、所遇,也不总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细事。有时,在看来单调的生活中,竟也能发生或遇到一些常人(指在职人员)所不易碰到的人和事,如果能够认真对待或事后深而思之,还是十分有意味的。所以,曾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把每个人在这里的所闻、所见、所思、所感、所论稍加整理而成“竹林记事”之类文字记载,说不定还可望望《儒林外史》或《醒世恒言》等文学名著的项背哩。

下面所谈的就我所亲身碰到的两个事例。

其一:有一天,因为天气不好,前来晨练的人不多,稀稀寥寥,到“话疗”时间,只剩下我和明德兄二人了。我们正在谈论着我们二人所特殊关注的话题(似乎是关于京剧戏词中的“尖团音”问题),只见从小广场外面步履匆匆地走进来一位学生打扮的年青人。他身材修健,面目清隽,操西北口音,一眼看出他不是本校的学生。他走近前来很有礼貌地问我:

“请问老先生,去王国维先生纪念碑怎么走?”。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立刻引起我的好感。我和悦地仔细告诉他去“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的路线,并禁不住问了一句:

“哦!你为什么对这座纪念碑感兴趣?你来清华园是专为看这座纪念碑的吗?”

“是的。”他回答说。“我刚到北京,还没去过天安门,第一想看的就是清华园里的这座纪念碑。”

“哦?那又为什么呢?”我又问。

“因为王国维先生,还有碑文作者陈寅恪先生,是我最敬仰的伟大学者中的两位。碑文全文我能倒背如流(他毫不掩饰自己略带夸张的语气),只是还没曾亲眼看一看纪念碑的风姿。所以趁这次来北京学习的机会,专程前来看一看。”

记得鲁迅亲笔书写过一副联语:“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立刻意识到,这位大约小我50岁的年青人,正是我未曾谋过面的“同怀”之一。我很想就王、陈二先贤的为人和为学再与他盘桓几句,但看到他急切切的样子,实不忍心过多耽搁他的时间。就有意快些放他走。但是,有一个小问题我不能不问。我注意到,他读陈寅恪先生的名字的末一字时,竟不读作què,而读作kè。于是问他:

“陈先生的名字的末一字,很多人都读成què,你为什么读成kè呢?”

“不!”,——他十分肯定地纠正我说——“那个字的正音应该读kè,陈先生祖上是客家人,què是客家人的方音。但陈先生自己是读正音的。不信您可以查一查赵元任先生的《谈寅恪》和前不久出版的《陈寅恪集·书信集》第二二三页上所收的那封信的结尾。”

他说的这些我当然都晓得。其实,“恪”字客家音是读作quó,而不是què。仍是为了少耽搁他的时间,我没有去“纠正”他,只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不再说话,便匆匆地离去。听了他很有自信的回答,注视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无言伫立良久,脑子里产生很多可加感叹号的思绪。这时,朝霞(其实这时早已是“日上三竿”时辰了)我彷佛听到了他肃立在纪念碑下朗诵碑文的声音: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地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事过两天,我又和明德兄谈起此事,他告诉我,无独有偶,有一天在近春园遗址公园里,他也曾单独碰到另一位外来的青年人,也是打听王氏纪念碑的地点,明德兄还曾亲自把他送到纪念碑所在处,以表示他对那位忘年人的关爱之意!

于是我想到,攀登学术顶峰也好,创建第一流大学也好,争取体面的排名也好,如果无视先贤们以毕生心血“浓缩”成的这些为人和为学的根本原则,到头来都只能是海市蜃楼式的空话。我还想到,在这个充满浮躁的大时代里,先贤们指出的这些原则,能被这样的青年所传承并发扬光大,振兴和弘扬我们民族文化精粹伟业的前程,不是显现出一片光明的曙光吗?

 

                                          2004年深秋,于清华园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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